〖桂花〗
味道可以引發大腦裡存留的記憶,就像沒多久前我喝過一支意大利的紅酒,第一口入喉,我看到了草莓,然後在腦海裡浮出了各式各樣的莓果類-藍莓、蔓越莓的味 道在嘴裡迴盪!繼而,發酵,香草的芬芳在口裡流轉,莫名的酒香,讓我想起了曾在清境農場,一個二月很早的清晨,獨自呼吸著冷冽的空氣,那是萬物皆睡,一人獨醒的感 覺。香味可以承載著記憶,而記憶會讓人感動。
如果說我對這趟旅程第一個的印象,就像香水的前味一樣,它散發的是桂花的香味, 濃郁、環繞、呢喃,像是一個撒嬌的小女孩,臉貼著臉、鼻子碰著鼻子般的黏膩,走到 哪裡都跟著你。我們走在西溪溼地,不論是拐彎抹角、不論是步行遊湖,桂花香就像雨 天擋雨的雨傘,擋掉了惱人的雨滴,可是卻不會隔絕掉清新的空氣!在這樣似雨似霧的 天氣裡,桂花,她盛開著!
我的外婆是揚州人,在嘉義學校宿舍的院子裡種著一棵桂花樹,春天、秋天花開時, 她一點一點採著細小的花末,蒐集起來曬乾。有些時候用熱水泡著,有些時候摻著蜂蜜, 做成桂花釀。我可以在門口就聞到它的香氣,尋著香味找它,就好像扶著樓梯的扶手慢慢爬,總可以走到目的地一樣,我透過上昇的熱氣看 到外婆緩緩啜飲,吹開佈滿茶面的小碎花。她看到小孫子,叫我坐下也喝一杯吧!
這是桂花香氣承載的記憶。
第一天,紅透的火柿掛在樹頭,河道蜿蜒曲摺,每過一個彎就好像翻開書的一頁新頁,我們在西溪溼地,我們在杭州。
〖徽州〗
穿山越嶺,我們到了徽州。 再上山,到了宏村,最富特色的就是徽州的建築,在多山的環境裡,要依山傍水、要挑好的五行風水建村,在有限的空間裡窄在一起生活。整個宏村就像人類一樣是慢 慢演化的,徽州建築是徽州商人對生活的反應與期許,仿佛是一面鏡子的投射。徽商主 要經營木業、茶葉、典當業,明、清時期期壟斷兩淮的鹽業。始於東晉時期,在明朝中 期終於大放光彩,取代晉商在中國的地位,其中最讓人樂道、穿鑿附會就是乾隆時期的 紅頂商人-胡雪巖。衣錦還鄉後,徽州商人『賈而好儒』,他們修祠堂、建宅第、造園林、 豎牌坊、架橋樑、蓋路亭、設書院,讓這個黃山餘脈雷崗山旁的村落的人們有了不一樣的觀點,甚至影響後代—南宋的朱熹、清朝的戴震、民國的胡適都是徽商的後代!
徽州人篤信風水,宏村模仿「牛」的造型,以雷崗山為牛頭,村口的兩株古樹為牛 角,月沼為牛心,南湖為牛肚,蜿蜒的水圳為牛腸,民居建築為牛身,四座古橋為牛腳, 形狀惟妙惟肖,稱作「山為牛頭樹為角,橋為四蹄屋為身」。其村由汪氏起建,蟻附而成 村。街道狹窄、門戶相對,但是生活機能健全,在不同時空下,宏村的建築讓我想到嘉義—長大的地方,小時候常去玩的地方不外乎是爺爺、奶奶住的白川町;外公、外婆居住過的嘉工新村。這兩個地方都有一個特色,就是特別的窄,街巷最多三到四人併肩而行,站 在客廳可以聞到附近鄰居中午吃什麼?晚餐吃什麼?耳朵聽力好一點,可以聽對面謝奶奶聽哪張牌!這樣的環境,總的來說是很熱鬧,大家都生活在一起,自助也能互助。
西元 2000 年起,在徽州境內的古村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宏村也在其中,走在曲曲拐拐的街道上,還在這裡生活的人繼續過著從九百年前延續下來的生活方式,在南湖洗衣、洗菜、在月沼養魚、養鴨,街道上的石板、堆壘起來的石牆、說著家風的徽式木雕, 不論是北宋政和三年(1113 年)、還是清咸豐五年(1815 年),甚至是 2015年,未來的每一年,住在宏村的徽州人或是遍佈中國的宏村人,都匯聚在同樣的文化裡!而這是讓我羨慕不已的,因為那些在我記憶中最值得懷念的地方在現實生活中已經永遠不在了!
在宏村,永遠有一樣的背景,但是我們在不同時空交錯。
收拾好行囊,準備好上黃山
〖黃山〗
登纜車,上黃山。
黃山,位於安徽省黃山市,相傳是軒轅黃帝率手下大臣容成子、浮丘公來此煉丹, 並最終得道升天的地方,唐代玄宗篤信道教,天寶六年改名為黃山。黃山諸峰中被命名 的有七十二峰,其中最有名的為蓮花峰(1864 公尺)、光明頂(1860 公尺)、天都峰(1810 公尺,因保護環境此行封山中而未至)。除山峰外,黃山四絕為奇松、怪石、雲海與溫泉。
歷代中對黃山描述最有名的為明朝‧徐弘祖的《徐霞客遊記》,他對黃山的結論是: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徐霞客走遍千江萬水,歷遊中國十六省,一生 中除了結婚、母親生病、過世、兒子娶親外,天天旅遊。對於黃山的評價是非常高的。《徐霞客遊記》‧〈遊黃山日記〉寫到黃山之險:「初六日,天色甚朗。覓導者各攜笻(ㄑㄩㄥ /,一種竹子,適合做柺杖)上山,過慈光寺。從左上,石峰環夾,其中石級為積雪所平, 一望如玉。蔬木茸茸中,仰見群峰盤結,天都(峰)獨巍然上挺。數里,級愈峻,雪愈 深,其陰處凍雪成冰,堅滑不容著趾。余獨前,持杖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鑿一孔, 以移後趾。從行者俱循此法得度。上至平岡,則蓮花、雲門諸峰,爭奇競秀,若為天都 (峰)擁衛者。由此而入,絕峴危崖,盡皆怪松懸結。高者不盈丈,低僅數寸,平頂短 髲,盤根虯乾,愈短愈老,愈小愈奇,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所以黃山險又奇。
我的腦海中,常常會有一些異於常人的想像,我想應該歸咎於學生時期喜歡讀《搜神記》、《聊齋誌異》這些怪力亂神的書,還記得上古典小說這堂課時,曾經寫過一篇《魏晉志怪小說《搜神記》中的變化論》的報告,內容寫的是精怪、物怪如何變化,寫到:『「物」, 包括人類自身以外的世界上的各種物:及包括有生命的動物和植物,也包括山石、雨雷、 日月、星辰等無生命物,及人類製造和使用的各種器物。這些物,因自身穫得某種靈性 和神力,或被某種靈性和神力所依憑、主宰,因而變化為精怪。它們既能化形為人(或具 有人的某些特徵),又能復現原型;既通人性,又有物性。它們介入人們的生活,禍福予人。」(車錫倫)』。而初登上山,我被雲海包圍著,不覺得黃山山勢險峻,而後午氣上升,,像用 手撥開了浮滿泡沫的水面,才看到了水底的真面目,那些在現代社會已經被遺忘的遠傳說又湧上心頭。導遊小唐說:「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為了安全,邊走邊看中無意間發現山區的氣候千轉百回,那些褪去的雲,又在山巒間浮沈了。好不容易,手腳並用登上了百步天梯,休息的時候環顧四周,想到一首唐詩:「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 雲深不知處。」我開始相信了,也許在一個沒有什麼人跡的某處,真的有精靈與神仙!
〖西湖〗
下了山,我們在西湖畔酸痛著! 湖畔吹來的風好像抓腳的師傅一緊一鬆按摩著被黃山的雄偉、壯麗、險峭驚嚇到不斷分泌乳酸堆積的肌肉,她有一種讓時間緩慢下來的化學作用;河岸邊的躺椅,上映著浪漫的進行式;西湖的水是歷史故事積聚下來的產物。總的來說,西湖就是浪漫歷史之都, 看到了嗎?「一湖映雙塔」的雷峰塔下徘徊的是許仙、蘇軾紅燒著東坡肉準備給疏浚西湖的二十萬軍民享用、白居易漫步白堤吟詠著〈錢塘湖春行〉、〈憶江南〉、岳飛唱著《滿江紅》、張藝謀上演著令人省思的《印象西湖》。
走到這裡,腳步慢了下來,思慮也沈澱了,就像落日閃耀的餘暉,不刺眼、不毒辣。 再望一眼西湖,早上與梅家塢的梅姑娘針鋒相對也化入笑談中,如果最後可以形容西湖, 他就像龍井綠茶—色翠、香郁、味甘、形美,西湖印象遠遠留長。
回家了!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