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切老邁,除了眼睛 ── 他的雙眼與海水同色,既有精神,又毫無挫折感。」 ── 《老人與海》。
親愛的作者與讀者──「你」,你看看他。他出聲喊話著,丹田是這麼明朗有力,只要一眼看著兒孫滿堂的家族,那湧現的滿足感,即使日益衰老是肉身,眼神與笑容光彩依舊。可是啊可是,這家庭已不再是當初那一個家庭了。這無以名狀的禮教束縛常常壓的人喘不過氣來。聘金一旦收好,女兒嫁出了,就得是潑出去的水;兒子一出生,初一十五祈禱的神主牌就得如影隨形,三根香傳宗接代耀祖揚宗。
這鄉鎮的老家,也不再被新一代的孫兒所接受,那打從明清朝代來台的建築紅磚,平民老房四合院也似乎不合時宜,外婆常拿著扇子搖啊搖與鄰居閒聊家常的風景日益消散,竹籐家具與竹編技藝,肯傳承的人數不到百,一條條巴洛克建築風情的「老街」年久失修。這家庭跟這座島嶼一樣,美的是幾十年前的記憶。孫兒這一輩,更加迷戀的是虛擬世界的森羅幻象。
看看「他」,無疑是這塊島嶼的縮影,他那一代所擁有的,完全無法比擬戰後嬰兒潮,那燙金瑰麗的美國夢,這島嶼沒有康莊大道能直奔好萊塢夢幻莊園、也沒有美式郊區外的木造籬笆醉心,即使留下了菊花皇徽所打造的官舍,大日的嚴謹禮教,也終將一位位的道別晚送。一窮二白穿著美援白米袋織成的破爛褲子,跳啊跳著那格子嘻笑著,那代平民就是活的這麼的認命。因此,就算眼神再神采炙熱,丹田明朗有力,也只能認份的一步步接受兒女的安排。
老人下流了,兒孫人口少了,年金短缺了,好日子沒了,夢如絲線醒了,迫在眉睫了。
那戒嚴前送去海外的學子,還想奉獻這座島嶼的,個個學成歸台,高舉著西方思潮解嚴了,於是一間間西式養老院開張了。這座島嶼畢竟演不活美國夢,無法笑笑著《
一路玩到掛》,就連《
家族也小偷》不起來。萬幸,這個家庭還賺的起這份財富送爹前去,即使一位位的都在院裡奈何著,他,也就跟著住下來了。
「你」,看看金茂,眼睜睜看著同溫層一位位漫無目的,四處閒晃的遊走著,電視台遙控器開著開關著關,手機只會接聽而不會上下左右滑動,喝著軟稀飯、吊著點滴、吃藥張口,日常奉養著。眼睜睜看著隔壁床的婆婆前赴黃泉,也只能被破口大罵著髒話。彷彿喚起二戰後,那大量死亡的亂葬崗記憶陰霾,受不了陰陽界線如此明確。而一旦拖著老邁肉身逃回家,踏入家門,兒媳馬上開口談著羽翼未豐的兒孫,又再次認著命,重返奈何院。
他太知道了,不用開口,內心熟練知道著。自己安排著,又被安排著,清楚仔細分明。
解嚴前的大人物與文人貴族們,西裝個個穿的英挺俊拔,而那豪華高級的戲服不是平民能撐起的,窮苦人家的他,被女兒句句哄騙著,才能拉去前往西裝店訂製一整套西裝,那訂製西米羅的細節與做工,奢侈的讓他知道這件西裝得來不易,好不容易向一窮二白告別,死撐賴活,這西米羅一但披上肉身,再怎麼窮苦,也開心又飄飄然的迎來著大日子。
你看,他從壯年盼到剛出生的小孫子,數十載過,兒孫娶妻生子,天燈也一個個的,在年久失修,未經規劃的老街升火飛天,孫子牽著他的手四處在老街散步遊玩,自拍的、淘氣著、一句句不熟悉的青年新語揚起又隨風而散,他太懂事,再了解不過了,這是年輕人的玩意兒,而人間景色不過如此。生死循環,和諧圓滿。
ps. 台灣有人在推安樂死善終公投,也成立了
安樂善終促進會。
連署只要達成一定的人數,就會舉辦安樂死公投,讓被病痛拖磨的老者平安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