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簡單自我介紹一下自己。」
「我叫蔡英華,出生於台南,個性謹慎安靜,小的時候因為家教嚴格的關係,使我得以養成自律的習慣……」英華娓娓道來自己的故事。
他早就已經將這些內容背得嫻熟,所有語句不必經由腦袋思考便會自己成型,如同全自動工廠。在說的時候他同時也在想,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謊話?而面試的老師又會如何去評判他說的話?
他發現所謂的成長其實是將別人賦予的那些完美的社會與個人想像和期待毀滅掉,將大樓推倒,重新建立起穩固且符合現實的價值觀。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家人大概是違建大隊,又或是有破壞傾向,蓋了不甚穩固的畸形大樓為的是力求推倒的過程,還得對此感恩戴德。
「為什麼會想選讀XX的中國文學系?這所學校的中文系偏向研究和古典派,這對新進來的大學生而言可不輕鬆喔。」
英華挺直了腰脊朗誦起腹中底稿,「這是因為小的時候家人就會給我看一些簡單的古文詩詞,譬如〈靜夜思〉、〈弟子規〉,起初還不太明白意思,只知道依照家人的要求去背誦。後來上了國中漸漸開始能看懂這些東西,也對古文跟現代截然不同的文字排列產生興趣。」
「你能背〈靜夜思〉給我聽嗎?」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如果這是份考卷的話他大概能拿到九十分左右吧。英華自信的想,雖然正經的跟人對話他不會,應付人他倒是挺會的。
英華想也許到死都不會和人說心底話了,他活得越來越內斂,越來越不想說話,後來也就真的不會說話。
面試結束了,老師沒什麼話要說,倒是稱讚了他的面試情況非常棒,前所未有的良好。
一個個人從充作面試場地的教室裏面走出來。
「你的情況怎麼樣?」同學問。
「還好。」英華回答:「問題都能回答得上來。」
「我好像還是太結巴了一點。」同學苦笑,「可能是我真的還沒有把面試準備做好吧,老師也說我……」
接下來的話語幾乎進不了英華的耳朵了,好像飄盪在天邊,在一片天地混亂的視界模糊中化成一支支毫無質量的羽毛飄搖著,他所立足之地正以四十五度傾斜,頭殼裏的大腦開始原地旋轉。
「……你還好嗎?」同學問。
英華好一段時間不說話,手扶著圍牆,大口卻又含蓄的吞吐著來自外頭的空氣,這股空氣混雜著一點柏油路的臭味、草木的香氣、外包團膳那不明所以的氣味。
「沒事。」英華取回了平衡感,「頭突然有點暈。」
「要不要去保健室啊?」
「應該只是腦袋太用力了。」
「這是什麼奇怪的說法?」同學噗哧一笑。
「我去上一下廁所。」
「那我先回教室囉。」
「嗯。」
兩人分別。
在無人的廁所裏,英華幾近將頭埋在馬桶裏般的大吐特吐,馬桶裏全是穢物,他把早餐跟點心全部沖掉。
他用力的漱口,洗臉,抬頭看看鏡子,眼睛一如既往的沒什麼精神,其他部分也看不出異常。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這麼想吐,不過誠然,在吐過以後身體感覺是輕快多了,之前胸口悶堵,全身沉甸甸的,好像在胃袋裏頭塞了兩個啞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