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迴盪在無人校園。英華慢慢踱到門口,引頸守望長長的柏油路的盡頭的同時,一面漫無目的欣賞天空。
黃雲散漫在橙空上,色彩斑斕燦爛,飛鳥排成人字形翱翔著。
良久,盡頭出現一台白色摩托車,英華定晴一看,車牌號碼正是家裏的機車,他仔細看看騎車人的身影,心下有些失望。
「上車。」媽對他說,穿著俗氣的襯衫、牛仔褲,身上有著他厭惡的髮香,味道和理芳頭髮的香味惡俗地相似。
他戴上安全帽,坐到後座,避之唯恐不及般的盡量從只能緊貼的位置上拉出一點點的不至於肌膚觸碰的空隙。
英華默默想著究竟是什麼致使這種變化?縱然不太明白,但是他 也知道,這是絕對不能和誰述說的感覺。
這個世界不算寬容,畢竟弱肉強食的都市叢林,給某些少數人的生存空間總是很小,這樣才顯得其他人的空間比較大。
乘風飄搖,機車穿過車陣之間,味道不是太好聞。
餐桌上的餐點又準備好了,一家子又默默圍在桌邊。
「英華。」媽問:「大概要選哪些大學都想好了嗎?」
「還沒真正確定。」英華低著頭回答,「但是會考慮的學校也只剩那幾所了。」
爸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不說。
「你也只能讀那幾所了。」媽說:「你看看你姊,她高三的時候早就已經把這些都想好了,如果不快點做決定不行。」
英華挑著桌上的菜,偏食可不好,但是一張桌子上總有些菜是他特別喜歡的,然而他並不能隨心所欲地吃,吃的時候還是得顧慮其他人。
所以他喜歡獨食勝過一群人湊在一起。
今天晚上吃了水煮豬肉片、炒空心菜、炸雞塊、清蒸魚。他裝了兩碗飯。
英華的食量確實是變很好,可能要從理芳回來時算起,英華對自己的身材拿捏有度,他知道自己算是把體重和體型控制得很好,也有所謂自制力的那一類,雖然痛苦,至少還是慢慢培養了屬於自己的運動習慣。
奇妙的是,他的體重停滯在六十二很久了,大概有兩年的時間,無論中間生活習慣發生什麼變化,體重都是一成不變的,跟外頭那棵已經倒塌的大樹好像也有些相似,只是大樹的根基是建造在腐朽敗壞的基礎上。
用餐之後他在樓上用電腦上網,隨便逛了些自己可能也沒什麼印象的網站之後,決定先洗澡再看書,他聽見樓下浴室關開門的聲音。
拿著換洗衣物下樓時,理芳正在吹頭髮,濡濕的髮絲一縷一縷垂下,五指穿過髮隙彷彿黑玉植上五根白蔥,如此鮮明。
他欲看未看地悄悄記住理芳裹在輕薄睡衣底下的身體曲線變化,回頭時發現爸站在後面,嚇了一跳,不過對方沒有看他,所以也許也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和腦袋的想法。
思想宛若跨過陰溝的老鼠那般不可見人,或可堪稱為道德也許理智的東西正在跟身內的火焰對抗。
但是本能總是大過於理智。
英華對於接在理芳之後洗澡有種異樣的感受,灼熱的浴室蒸騰的熱氣曾經圍繞在理芳的身體旁邊。
他想像著理芳在白霧裏面若隱若現的身體手淫,自己則曾是陪伴她的那個人。
這種事情當然不欲人知,如果有誰想裝著熱絡問他自慰經歷,他才不會告訴對方對象是誰,甚至連有沒有做過都不會說,維持精神外觀在別人目中的假象純潔是很重要的,縱使心照不宣。
把身體洗乾淨離開了浴室和那層白霧之後都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晚上讀書時聽見了爸媽的吵架聲,就像是交響樂一樣,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後來聲音慢慢疊層而起他才知道他們正在吵架。
事實上最近也才吵過一次,導致家庭的氣氛有些緊繃,本來都不說話的,樹倒下那天有對談,他還以為兩個人已經和好如初,看來也是假象。
一戳即破,維繫起來的那層偽裝十分脆弱。
可是對於家人吵架,英華總是有股厭惡感,雖然知道爸媽只是人和人,吵架想想也是理所當然,更何況每天相處。
這股厭惡感針對的不是吵架本身和所帶來的各種負面效應,而是「為什麼你們會吵架?」這件事情。在他潛意識裏爸媽同樣也壟罩在幻象裏面,在那幻象裏他們是百分之百的人,不容質疑。
也許只是想說服自己罷了。
他打開緊閉的門走出房間想要裝水,卻發現理芳坐在樓梯口。
在英華看來理芳只是無聊的樣子,兩人四目相對,望著對方漆黑深泓似的眼珠子,英華認為兩人其實抱持著相同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