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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上頭紗的境地 (下)

2019/09/1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想破處」和「厭男情節」作祟,終於讓喬有援交的想法正式式萌芽。想破處是因為喬整天聽住在一起的gay說性有多爽;厭男情節則讓她認為不能那麼輕易就讓男性賺到她的身體,所以應該要從男性身上拿錢過來。喬在當時的個人社群頁面寫下:「我要不斷催眠自己賺異性戀男人的錢、剝削他們是件愉快的事」。
圖為火山噴發之熔岩流,巨大的黑色熔岩流所經之處正如「蓋上(黑色)頭紗的境地」,當中亦隱含著炙熱的紅色岩漿,象徵性交。
於是,喬挑了阿祥。阿祥是喬的第一個客人。
  在此先駐足談一下「客人」這個詞。喬都稱呼援交/性兼職的對象為「客人」,表示她是以自己是老闆、提供服務給上門的客人,以商業或服務業的心態面對對方;不過當喬用「客人」向朋友講述她遇到的性消費者時,朋友都會笑一下。可能在朋友眼中,這個行業不足以正式到用「老闆」、「客人」來談;又或者他們對性消費者是嗤之以鼻帶點輕蔑的意味,所以不認為可以用冠冕堂皇「客人」的稱呼。但無論如何,喬稱他們為客人。
  假設星期六是喬規劃要開啟援交的一天,那麼大概在星期三左右,她就會先密集、固定、有工作意識地上網路聊天室。她在那前三天裡,大約每天晚上七點到十一點都在線上,認真地觀察聊天室的生態,練習喊價與被喊價、注意怎樣的應對進退能夠讓自己比較上手。喬說,這三天有意識的練習是重要的,因為能使她不感到害怕(相對於2011年一上線就被喊價的強烈被冒犯感);也能練習如何有目的的聊天。
  在聊天室確認相關背景的過程中,喬知道阿祥年約26~30之間,在捷運公司擔任承包工人,薪水穩定也算優渥,彼此敲定了價錢和赴約的時間與地點。但到赴約當天早上,喬收到簡訊,阿祥說那天工作臨時要加班,所以必須延後一天。這一天的延後,讓喬一方面覺得既鬆懈了不少,但又緊張了不少。後來阿祥在聊天過程得知喬未曾有過性經驗,主動把原先敲定的價錢由3000元提高到4000元;但同時也要求喬在赴約時要穿裙子和絲襪。
  隔天坐立難安的喬,在上午的課上完後就一直對自己私語。她為了要抵抗主流的道德論述,得要生產新的論述來給自己力量,包括:這是性愛分離、這只是工作。喬說,性工作是要跨越「很高的道德門檻」的,所以如果不給自己論述,恐怕是很難跨過去的;或者妳硬過去,也會做得很痛苦。

「她馬的超緊張,新聞和主流論述一直跑出來。」


  這就是當天下午喬的感受。她敲敲朋友,把複雜的情緒用文字傳送出去,但朋友不在線上,她無法獲得第一時間的回應。同時,她又不希望朋友第一時間給她回應,怕使她更為緊張。
  傍晚,離赴約前還有一小時,喬就先出門了。為了延緩焦慮和打發時間,她用走路的方式前往雙方約定的旅館。途中她在一家麥當勞點了四塊麥克雞餐,和一杯熱的焦糖奶茶。現在回想起來,這份餐點對喬來說是充滿記印的餐點——就像是「拉非與竹科男」故事裡面的小籠包和統一山藥薏仁豆漿(後來拉非一直不敢買這款豆漿,但喬現在仍會點麥克雞餐和熱飲)。
  對首度且非正典的性活動前的餐點,人們感受極為深刻。
  吃完麥當勞,離赴約時間尚有十幾分鐘,喬在旅館附近的巷弄繞繞,消化時間也消化情緒。她讓自己在赴約時間後的五分鐘抵達旅館外頭。阿祥是一個外表得體、穿著乾淨、整潔的男子,身高和身材普通,只是木訥了些。第一次赴約的喬,顯得不知道接下來的流程,於是在阿祥的帶領下,向她說先進去吧、向櫃台說要休息、付了錢、櫃台給阿祥鑰匙、阿祥和喬上樓。
  進到房間之後,喬問道:「接下來...然後呢?」
  阿祥說:「呃,先洗澡吧!」
  喬心裡納悶,剛剛在家裡洗好澡才出門,為什麼現在又要洗一次?她就穿著衣服進到浴室,關上門、開水、沖水、再把衣服穿起來、開門。出來浴室後,看到阿祥坐在床緣,電視打開看著鎖碼頻道,換阿祥去洗澡。他也是穿著衣服進去浴室,再穿著出來。
  阿祥出來之後,他們坐在床緣。「現在要幹嘛?」喬又問一次。阿祥慢慢坐近喬的身旁,他開始親吻著喬,然後脫去衣服[1]。後來阿祥躺著,請喬幫他口交,這時喬心中暗自竊躍,幸好昨天gay室友有傳「如何做好口交」的文章給她看,要不然她還真的不知道怎樣口交。喬在腦中複習著首先口水要多,一邊用口水潤滑阿祥的龜頭和陰莖。但在口交的同時,喬也不斷納悶:「為什麼要口交呢?」、「感覺口交是一件很stupid的事情啊!」[2]。
  經過一番吸吮後,阿祥的手摳摸著喬的陰唇,然後慢慢進入喬的陰道,喬沒有特別不舒服的感覺,倒是有一點點爽感,好像也還不錯。喬發現原來她的興奮感不是來自於某些「點」,而是來自於雙方彼此接觸的「面」。例如:她發現當她的身體大面積的跟對方互動,胸部趴在阿祥身上,或是阿祥從後面環抱著喬的背部,這樣面積接觸反而讓喬有踏實的興奮感。
  後來阿祥戴上套子,進入喬的陰道[3],阿祥很快就射了。阿祥在剛進房間時就先給喬2000元,射完洗完澡再把剩下的2000元交給喬。時間還沒到他們就先退房了。喬心情雀躍,幾乎是邊走邊跳地回家。她一回家就趕快用社交軟體發文:
1. 跟男人做愛很無聊。
2. 這錢有點太好賺了,好賺到不可思議。
3. 昨晚朋友關於口交的資訊真是太受用了,現學現賣。

「男人的錢也太好賺了吧!」


  喬以一種勝利之姿、非異性戀女性之姿,撈到異性戀男性一筆費用。和阿祥做完沒多久,就到了農曆年。喬還清楚記得在小年夜當天,全家人旅行在飯店休息,她滑著手機時,阿祥正好傳訊息來:「新年快樂!在幹嘛呢?要約嗎?」
  隔著一張椅子,就是躺在床上看著電視的媽媽;在椅子疆界的另一邊,爸爸、媽媽、手足正天倫之樂地(或再無聊不過地)打發時間。喬有一種與他們如此巨大不同的祕密之感,坐落在那張椅子上。她回簡訊說正在外地過年,阿祥再回:「那妳有沒有朋友可以介紹給我?」喬才了解,原來客人會覺得喬也有認識其他的援交朋友,但此時此刻,她是一個人的、靠自己的、保有巨大秘密的。

在讀經班打工的日子


  下學期開學之後,喬找到了新的固定兼職工作,在讀經班打工。擔任批改小朋友作業、管理秩序的助理。她做工作沒多久就對這個工作感到失望,當她發現老師教導小朋友讀經的內容充滿矛盾,例如:勇於發揮專長、不要太在意成績,但一方面又要小朋友聽父母的話,不要違背父母的意見,考試考好一點不讓父母擔心。過了一段時間,當讀經班小朋友們從口中唸出鏗鏘的詩文時,對喬來說已經是槁木死灰但又火力巨大的子彈。
  槁木死灰之於她已經對詩文中訓話和馴化的意識形態不感興趣了,巨大強烈在於她對生活的質疑:「難道...將來就要耗在這裡面嗎?」一種對靈魂的不安。
  對喬來說,在讀經班的身心違常感,已是無比巨大的出賣靈魂。我問她:「有人認為性工作是出賣靈魂的事情,妳覺得呢?」喬搖了搖頭,說:「不,讀經班的那段日子,對我來說才是出賣靈魂。」
  2012年三月霪雨霏霏的一個下午,那天喬的心情不太好,坐在讀經班的辦公桌上,聽著一成不變的朗誦。喬看著窗外,拿起手機,發簡訊給阿祥:「你今天晚上想做嗎?」很快就收到阿祥的答覆。
  下了班,做了愛,那是喬第三次援交,喬才感覺再重新拾起了靈魂的一點點什麼,一個自己可以掌握的什麼。
  喬和阿祥第一次4000,第二次3000,第三次3000,每一次都到汽車旅館休息不到兩小時,三次共拿了10000元。喬在四月中換新手機,也換了門號,就像是換了個身分,她從此也沒有再跟阿祥聯絡。
文:爵士流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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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喬在訪談這時說:「演也是幫助自己在投入。」
[2] 我問她口交有沒有情慾、想惡狠狠地滿足口腹之慾的感覺?還是有在性上被對方宰制的感覺?喬說沒那麼情慾感,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只是她個人當下覺得口交很蠢。
[3] 我問她會不會痛?因為喬有提到之前沒有和其他人性行為的經驗。喬說沒有到特別痛,可能是因為之前平時就會拿幾支筆捆起來,套上乾淨的襪子,進去陰部享受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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