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知道自己在戰場上待了多久,漫煙之中沒有他奢望的求救聲。他不敢看那些被炸成血塊的隊友們。
好一陣子,塵沙中的炮擊遮蔽了他的眼眸,震耳欲聾的聲響早讓他的心麻痺,雙手發著抖,雙腳連帶他逃走的勇氣都沒有,只有雙眼還記得自己的工作,它們直直地盯著天空默不作聲,忘了要怎麼哭泣,直到嘴巴替它們開了口:
「啊......就這樣吧。」
無比清晰的風撫過他那被血玷汙的臉,男人睜眼看向那一覽無際的大草原,翠綠的山谷彷彿訴說著剛才的煉獄只是一場幻覺,留下男人愣愣地看著這平和的風景。
怎麼回事?
他依舊身著那件殘破的軍服,但沒有了槍枝也沒有頭盔,令他思考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惡夢,可是這眼前的風景他並不曾來過。
他下意識下摸摸左邊胸口的口袋,發現口袋裡的東西不見了,可是他又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東西。
好像忘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弄丟了什麼嗎?
「謝謝光臨!」一個宏亮的女孩聲音拉住了他的視線,不遠處有一家小小的木屋,老闆剛送走一位客人,她看起來只有十二或十三歲,一頭綁成雙股馬尾的金髮,身著著黑色的披風看來像是巫師的服裝。她望向男人,冷冽紫色的雙眸盯著他好長一段時間,不知道在想什麼,男人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生意。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女孩走向他先開了口,點醒了男人要先向對方報上自己的身份,當他要開口回答女孩的問題時,嘴巴張望著空氣無法傳動聲音,不是他不能說話,是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自己的名字,也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我,應該在打仗?」男人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尷尬地回答。一位軍人要向長官報上名,必須遵守紀律遵從計畫,在敵人面前犯一點錯都會拉下盟軍一起下葬,但是面對一個年輕女孩他說不出自己的名字,忘記自己的隊伍,忘記長官的名字,忘記了那些跟他一起飲酒作樂的戰友們。
「沒事了,戰爭已經結束了。」本來冷冽的雙眼釋出了溫暖,女孩打開身後的門說:「不建議的話先來這邊喝杯茶,你應該累壞了對吧?」
「戰爭結束了?」男人一愣,看了看四周,無邊際的草原瞬間讓他徬徨,孤寂又寒冷的風吹進了他的心裡,這裡沒有熟悉的一切也帶不進任何溫暖,但看這幽靜的風景戰爭似乎是真得結束。就算自己還是有疑問和不解,但心裡沉重的無力感,促使他接受眼前這位關心他要不要一杯熱茶的陌生女孩。
「那......有勞您了。」男人跟著女孩走進了木屋,一眼望去是滿滿的書櫃,上頭綁著乾花,窗邊幾盆不知名的花草,還有一些玻璃實驗儀器。女孩先請男人坐上柔軟的沙發,她走向流理臺,研磨了香草,從烤箱中拿起餅乾,等笛音壺響起,便拿著它倒向杯中的碎香草,香味蔓延了整個空間,還沒開始喝茶男人便覺得自己精神好多了,想著這裡簡直就是巫師的商店一樣。
女孩將托盤放上餅乾與茶便拿到男人眼前的小木桌。
「謝謝。」他先吃起了餅乾,焦糖與酥餅在嘴巴裡唱著交響曲充斥他的腦海,連帶淚水浸濕自己的眼,就像是心中的委屈被解放了一樣。
委屈?為什麼會覺得委屈呢?
這時他想到自己還不知道女孩的名字,趕緊擦拭掉淚水,「抱歉失態了,應該是我很久沒有吃過這麼新鮮的東西了,小妹妹真得很謝謝妳,請問妳是?」。
女孩微笑看著他說:
「我叫賽拉。」
賽拉,男人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從哪裡聽過。
一瞬間,頭部的抽痛讓男人下意識用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一個女孩哭號求饒的記憶在他腦海中閃過。
男人馬上發覺這屋子中只有女孩一個人住在這裡,趕緊離開了位子。
「等一下......小妹妹......不對,賽拉是一個人住嗎?」
賽拉微笑著看著他:「是喔。」
她是一個人住,男人聽到這句話趕緊退到門口,他慌張的握上門把,對著賽拉說:「是一個人住的話不要隨便讓陌生男人進來這裡啊!小妹妹!不好意思謝謝妳的茶!叔叔我要走了!」當他壓下握把,卻發現門死死的被封住了。
「叔叔?怎麼了呢?你不能在這個時間出去喔。」賽拉的眼神變為冷淡,她直直地盯著男人的眼睛,那雙不冷不暖的紫色雙眼讓男人感覺周圍的溫度直接降到了最低點,讓男人不安的表情全寫在他自己臉上。
她的臉,讓男人想起一件恐怖的事,但是他想不起來。
他想逃跑,但是他逃不出去。
被封住的門讓毛骨悚然的心情使他不知所措,但賽拉無視了他的驚恐,表情又恢復親切的微笑,突然很輕鬆、跑跳著跑向書櫃,像是急著分享什麼的幼孩一樣,與剛才的表情簡直天壤之別,讓男人覺得眼前的人從溫柔變得詭異還有些可怕。
賽拉找了本書翻閱,若有所思的摸著自己的腦袋,搖搖頭,便闔上書本。她轉向貼滿珠寶的小木盒,從中拿著懷錶。
那懷錶有金色光滑的外表,看起來非常的新。
「這是你在找的東西吧?還給你吧!」那金色的懷錶拋向男人手中,他慌忙接住,看這上面粗糙的樹木刻紋,馬上認出了眼前的懷錶。
這是他剛才在找的東西,那口袋中不見的東西是某位朋友送給他的懷錶。
可是?那位朋友的臉長什麼樣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種事情你慢慢想起來沒有關係。」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一樣,賽拉無視了男人的驚慌和不解,她早就已收拾好那些餐盤。男人恍然地看著賽拉,不明白懷錶為什麼會在這裡被她拿出來?
「妳......到底是誰?」
男人想起很久以前,當他還是一位少年的時候,那位朋友曾告訴過他一個傳說,一片翠綠的大草原,一棟陳舊的小木屋,一位穿著黑色衣袍的人,而吃下黑衣人給予的食物便意味著死亡。自己才剛莫名其妙被她邀請進來喝茶,剛才餅乾太好吃都吞下肚了,他心底這才有了個答案,:「賽拉,妳......。」他抖著雙唇問:
「妳是死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