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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影評|我如何學會停止焦慮並愛上前傳──重看《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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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我遇見人生中第一部使我著迷的電影,但它同時是無數影迷心中的一場災難。這種衝突的感受,促使我反覆思索自己對電影的直覺。
《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Star Wars: Episode I – The Phantom Menace)在 1999 年 5 月於美國首映,這是第四部問世的「星際大戰」電影,也是「前傳三部曲」的第一部,由系列創始者喬治.盧卡斯執導。電影故事講述兩位絕地武士被議會指派,前往調解貿易聯邦發起的侵略行動,神秘的西斯勢力卻在暗處操弄戰事──西斯武藝高強,且是絕地議會的古老敵人。電影上映之後,《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下稱《威脅潛伏》)遭受普遍惡評,許多影迷憎惡這部電影,認為它幼稚、膚淺,空洞,並且毀壞星際大戰電影的美好傳統。然而,當時間過去,一些對《威脅潛伏》的正向評價也開始進入言論市場,「星際大戰」這個複雜的有機體萌出新芽,揉合同時被人憎恨與鍾愛的複雜性,持續向前發展。
在我成長的過程,要向他人坦白自己喜歡《威脅潛伏》,是一件困難的事。在台灣,星際大戰本不是一個通念上的熱門文化指標,喜歡星際大戰的影迷總是需要回到次文化團體尋求認同感,而我驚訝地發現,在那裡,「前傳三部曲」是如此被人嘲笑譏諷,好像它是一個畸形的商業產物、是一顆幼稚的怪頭,長在原本星際大戰故事的軀體上。自白喜歡《威脅潛伏》,如同要在一堆比自己酷的孩子身旁,拿出自己童年最愛的玩具,感覺不合時宜、常使氣氛尷尬,也容易換來譏笑。
隨著我年歲增長,與他人對電影意見分歧不再如此讓我困擾,但面對首部曲的惡評,我永遠感到自己像個孩子,因為無力辯護某一段童年記憶而感到喪氣。在掙扎的過程中,我試圖理解星際大戰原版三部曲(Original trilogy)影迷對前傳的厭惡感,並回過頭重建我的童年夢想,重新將《威脅潛伏》放入自己心目中的星際大戰世界。
出色的英國演員 Simon Pegg,或許是世界上最知名的酷孩子,也是最討厭前傳三部曲的影視名人之一,他曾經在專訪中,以「難以置信地令人失望」(incredibly disappointing)形容《威脅潛伏》,他同時強調自己「恨透前傳」(I hate the prequels.)。我不懷疑一個人為何會「恨透一部電影」,這種情緒每分每秒都在電影院中發生,但為何他們會「難以置信地失望」?我相信,在失望發生之前,《威脅潛伏》曾經是一個充滿期望的象徵,而我們必須先將時間倒回到 1990 年代,去見證一段古老王朝的再興宣言。
電影史上最受期待的續作:Star Wars Episode 1
「不曾有電影如同《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一樣受難於如此程度的期待,但同樣不曾有電影擁有如此大量固有的觀眾。」

── Jonathan L. Bowen,《Anticipation: The Real Life Story of Star Wars: Episode I - The Phantom Menace》,2005
1980 年代,《星際大戰六部曲:絕地大反攻》(Star Wars: Episode VI - Return of the Jedi,1983)上映之後,「星際大戰」系列便沒有新作品的上映計畫。這個引起狂潮的科幻電影經典在 80 年代末期一度喪失活力,只餘下最狂熱的粉絲始終保持著電影全盛時期的熱度。
轉折發生在 1991 年。Bantam Books 出版了科幻作家 Timothy Zahn 的作品《星際大戰 I : 帝國傳承》(Heir to the Empire),重新啟動星戰熱潮,甫出版便在美國迅速攻占各大暢銷排行榜。Zahn 的三部曲創作合計印刷超過五百萬本,這套被稱為「索龍三部曲」的暢銷作品接續星際大戰正傳的故事,以戰略天才索龍元帥善戰且熟捻操作心理戰術的形象,打破對邪惡帝國反派的傳統想像,深得星戰迷喜愛。該故事在 2010 年代迪士尼取得星戰版權之後不被承認為正史,然而在當年,它依然成功填補星戰迷心中的空缺,將這條沉睡的科幻巨龍從冬眠當中喚醒。
進一步點燃星戰迷期待的消息在 1994 年降臨,喬治盧卡斯宣布他開始動工撰寫「星際大戰首部曲」的劇本。在一條工作錄影帶中,他打開一盒新的鉛筆,然後癱軟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我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靈感。」(All I need is an idea.)這句囈語打開一個新的時代,儘管最後的成果可能與有些人期待的不太相同。
接下來的數年間,星際大戰前傳即將上映的消息逐步刺激影迷期望,細微地滲透到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周邊商業利益也加速滾動:百事可樂(PepsiCo)耗資數十億美元去購買「星際大戰」的圖像版權,使用在飲料罐、點心包裝,與品牌形象廣告上,成為當時娛樂產業史上最高價的授權案;孩之寶(Hasbro)、Galoob、 樂高(Lego)開始爭奪「星際大戰」前傳的產品發行權,《Playthings》雜誌評論星際大戰在 70 年代的熱潮「是玩具產業最成功的案例」,原版三部曲曾經改寫整個電影院線的遊戲規則,很明顯,前傳三部曲會是另一個難以想像的商機,每個人都想參與其中,進入這套將成為文化現象的續集電影。
1998 年 9 月 25 日,盧卡斯影業正式宣布首部曲片名為「威脅潛伏」(The Phantom Menace),剛開始,這個片名受到許多影迷的反彈,影迷甚至猜測這只是一個官方用來做為煙霧彈的臨時片名,當時謠傳的片名包括「原力的平衡」(Balance of the Force)、「原力守護者」(Guardians of the Force)、「複製人戰爭」(The Clone Wars)等等。然而,對片名的懷疑無損影迷的期待,當《威脅潛伏》第一支預告問世,影迷依然不吝展現他們的瘋狂熱情。
根據《Variety》報導,在洛杉磯,歷史悠久的曼恩韋斯特伍德村劇院(Mann Village Theatre)「首播」《威脅潛伏》的前導預告那天,有將近 500 名觀眾於凌晨一點湧入丹佐.華盛頓主演的動作驚悚電影《緊急動員》(The Siege,1998)放映現場,然後,有三分之二的觀眾在看完預告片之後便離開了影廳。回顧當年的採訪影像,我們看到影迷穿上他們最好的星戰服飾去觀賞預告片,他們興奮地衝出戲院,然後告訴採訪他們的記者,這是他們人生裡最好的兩分半鐘。
我在高中的時候,從影碟出租店租到一部公路電影《星戰粉絲團》(Fanboys,2009)。這部劇情長片意圖重現 90 年代這個「前傳狂熱」時期的記憶,該片由《一級玩家》(Ready Player One,2018)原著作者 Ernest Cline 編劇,描述幾個星戰迷好友極度期待能夠在首映日當天觀賞《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然而,好友群中的其中一人卻被診斷出罹患末期癌症。為了幫他完成心願,眾人展開旅途,潛入盧卡斯影業大本營「天行者牧場」(Skywalker Ranch),打算偷出首部曲毛片。
導演 Kyle Newman 非常溫柔地拍攝這趟影迷旅途的終點,罹患絕症的影迷坐在小放映室中,觀賞這部尚未問世的電影,整個空間包覆著他,他是個具有足夠熱情的影迷,但他的臉上看不出狂熱,觀眾或許無法從他臉上知悉他對電影的評價或感受,那僅僅是一種安詳,或稱一種平靜。這裡是影迷期待的終點站,是神聖傳奇的新階段,是聖經從未面世的新篇章。在這部電影的結局,他的朋友們終於在首映日當天盛裝打扮,帶著對首部曲的期待與緬懷摯友的心情排隊走進戲院──電影就要開始,一切看來都如此美好,不可能出錯,但是......。
「如果《威脅潛伏》其實很爛呢?」電影開演,影迷歡聲雷動,於戲院座椅坐定之際,突然有人這樣問,而眾人面面相覷。
基本教義派大反攻:憤怒的原版三部曲影迷們
「他媽的、狗屁、大雜燴。」

──於 1999 年,某位影迷在首映會散場時接受採訪並如此表示,摘自《星際大戰:如何以原力征服全世界》
有趣的事實是,《星戰粉絲團》的導演 Kyle Newman 不討厭前傳三部曲,但很明顯地,一部述說粉絲狂熱的電影,最後的黑色幽默必須反映現實,去開一個不論對盧卡斯或是對狂熱粉絲都相當殘酷的玩笑。
1999 年 5 月 19 日,《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於美國正式上映。喬治.盧卡斯將上映的日期從星期五往前調整到星期三,讓更多狂熱的影迷可以早兩天在戲院觀賞,藉此疏散人潮,確保闔家觀賞的家庭觀眾在假日不至於買不到電影票。而也就從上映的那天開始,盧卡斯與原版三部曲的硬派影迷進入一場永遠沒有終點的戰爭。
在原版影迷眼中,喬治.盧卡斯就像是安納金.天行者,從過去那個充滿希望的象徵,變成邪惡的銀河魔頭,用奇怪又幼稚的故事設定去破壞影迷的童年,盧卡斯對 CGI 技術的沉迷更是一種不可赦免的罪過,尤其是他不斷地動手修改自己的作品。這個爭議早在《威脅潛伏》上映前就已經開始:1997 年 1 月 31 日,《星際大戰四部曲:曙光乍現》(Star Wars Episode IV: A New Hope,1977)重製版在北美院線上映,五部曲與六部曲也接連重映。重製後的原版三部曲全球票房為 4 億 6550 萬美元,在當時是巨大的票房成功。然而,重新上映的四部曲不是 1977 年星戰傳奇的再現。
透過 CGI 技術的輔助,喬治.盧卡斯在重製的四部曲特別版中,更改的鏡頭高達 277 個,甚至還加上許多原版電影沒有的動畫特效。賈霸以動畫的形式出現、各種 CGI 生物莫名出現在背景中、韓.索羅從果斷開槍變成後發制敵⋯⋯,影迷發現盧卡斯在修改他們的童年記憶,而盧卡斯則理直氣壯,他認為:電影上面的導演欄位掛著他的名字,他看不出自己為何不能在擁有資源與權力之後回過頭去修正一個(他認為)更好、更符合他價值觀的導演版。
我無意在這個層面為盧卡斯辯護,事實上,當盧卡斯影業在 2012 年推出《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的 3D 重製版,並且在包含台灣在內的多個國家重新上映時,我稍微能夠體會原版三部曲影迷的忿忿不平。當你走出戲院,還說不上來自己是喜歡或不喜歡的時候,發現自己第一句脫口而出的話會是:「這跟我當年看的電影好像不太一樣⋯⋯」我相信,沒有人喜歡自己的童年被竄改,正如同人們會說,你過了某個年紀之後就很難再喜歡曾經對孩子充滿魔力的電影。
藝術家是否可以修改自己的作品?這個爭議是一條被埋入的引線,而充斥銀幕的 CGI 特效、幼稚的劇情、惱人的新設定,還有不受喜愛的甘草角色,讓《威脅潛伏》從 1999 年上映的那天起就點燃熊熊烈火。《星際大戰:如何以原力征服全世界》(How Star Wars Conquered the Universe)的作者 Chris Taylor 指出,影迷之間的分歧從首部曲上映開始點燃,並隨著二部曲、三部曲的問世而逐漸加劇。
原版三部曲的忠實支持者開始與喜愛前傳的星戰迷割蓆,並表現出對盧卡斯的豐富恨意。「像你這樣的人讓我感到噁心,你到底有甚麼毛病?」Simon Pegg 在影集〈Spaced〉裡頭痛罵一個喜愛前傳的小星戰迷;紀錄片導演 Alexandre O. Philippe 在他的紀錄片作品《喬治盧卡拎老師》(The People vs. George Lucas,2013)當中則捕捉到許多影迷的憤怒:有些影迷斥責其他人不該喜歡前傳,有些影迷把他們對盧卡斯亂拍前傳的憤慨寫成歌,也有人單純只想大吼大叫,盡可能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們就是打從心底討厭前傳,這不是他們期待看到的星際大戰──不論在他們心中,星際大戰原本應該要長甚麼樣子。
有趣的是,一位來自溫哥華的影迷 Andrey Summers 在他廣為流傳的文章〈THE COMPLEX & TERRIFYING REALITY OF STAR WARS FANDOM〉中提出另一個觀點:好鬥是星戰迷的基因密碼。許多影迷們儘管仇恨前傳,但這種特性就是星戰迷的日常。死忠的星戰迷習慣「痛恨關於星際大戰的一切,但熱愛星際大戰的概念」(We hate everything about Star Wars. But the idea of Star Wars…the idea we love.),他的結論是:「如果有人告訴你,他是星戰迷,而他熱愛『每一部』星際大戰電影,那他絕對是個冒牌貨。」星戰迷們總是會想到方法來羞辱自己討厭的那些部分,提出一些嚴厲的措辭,常常包含詛咒與所有想像得到的髒字。
原版影迷厭惡《威脅潛伏》的論點,主要集中批評這部電影沒有良好的角色工作,他們認為電影中每一位角色都是扁平的,尤其是理應成為電影重心的青少年安納金.天行者,責任則出在 Jake Lloyd 不成熟的表演與盧卡斯拙劣的編劇能力;因為角色缺乏說服力,連帶影響星戰迷對故事的整體評價。同時,他們也發現《威脅潛伏》非常低齡取向,笨拙又古怪的恰恰.賓克斯最為惱人,讓人完全無法接受,這種兒童化的風格與原版星戰迷心中的期望大相逕庭。最後,他們認為這部電影干擾原版星戰迷對原有世界的理解,「迷地原蟲」讓神秘而抽象的原力變成無趣的戰鬥力指數,安納金胡亂按下幾個鍵就摧毀敵方戰艦的橋段則被視為是對《曙光乍現》經典結局的惡劣褻瀆。
這些論點的影響力有多大?隨著時間過去,不甘心的我坐回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地重看星際大戰電影,尤其是讓我心情複雜的《威脅潛伏》。而我發現,反覆地重看許多次之後,它並沒有隨著時間褪色。近幾年,網路上有越來越多喜愛前傳三部曲的人開始發聲,重新擁抱前傳的樂趣與意義。對六部電影喜愛與厭惡的消長並不妨礙我們熱愛「星際大戰」的概念本身,我開始培養出勇氣去主張自己的意見。
當我接受這個熱情,我也找回許多看電影的樂趣。畢竟,在 1999 年,無數星戰迷痛恨《威脅潛伏》的同時,5 歲的我也坐在戲院裡。
想像力:對一個世界的初次探索
「他的臉龐宛如面具,帶有鋸齒狀的紅黑刺青,腦袋光禿無髮,釘在上頭的一顆顆鉤刺犄角彷彿王冠。他以發光黃眼盯著兩名尼莫迪亞族,彷彿看穿他們的狡辯,還把他們看成一文不值的蠢貨。」

──《星際大戰:威脅潛伏》, Terry Brooks,1999
我在戲院看過兩次《威脅潛伏》,一次 5 歲,一次 17 歲,第一次的經驗對我來說宛如天啟,第二次也是不錯的回憶。但是,在開始暢談情懷之前,我還是想正面闡述看看為什麼我真的「喜歡」這部電影。
首先,我沒辦法否認《威脅潛伏》在幾名主要角色的塑造上不夠深刻,已經有無數影迷熱烈討論過該怎麼讓首部曲故事更好看、或是更緊湊,那不在我期望挑戰的範疇。但我仍然有一個部分並不同意,即「《威脅潛伏》沒有足以作為核心的主角」。因為,顯而易見地,這部電影的重心並非關於安納金,而是關於金魁剛。
原版三部曲是個關於「選擇」的故事。嚮往自由的少年決定離開叔叔的農場,到更遼闊的銀河系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並且拯救世界。不管路克.天行者之後身為學徒、戰士、絕地武士的形象多麼深植人心,當你聽到路克的名字,第一個在腦海中浮出的影像絕對還是他在塔圖因上頭眺望兩顆太陽,眼神裡是無盡的熱切與夢想。他選擇追逐夢想,他選擇信奉光明,他的選擇最後牽動了銀河系的命運。
然而,在《威脅潛伏》,所有事情是倒過來的,黑暗的力量根植在故事背景。《威脅潛伏》釋出的第一張前導海報是年幼的安納金在塔圖因步行,受塔圖因的太陽照射,他的影子顯現出達斯維達的模樣。事情絕不會慢慢變好,結局已經注定,觀眾只是要來見證一個光明時代的衰亡。
但是,絕地武士金魁剛是這之中的異數。當他的徒弟歐比王僅願意聽從議會命令行事,金魁剛選擇反抗議會──比起維繫自己的地位,他更期望憑藉初衷做事,也就是他對於原力、對於生命的理解。如果金魁剛沒有在塔圖因上發掘安納金.天行者,銀河系的命運會怎麼轉變?白卜庭的陰謀橫豎會繼續進行,沒有安納金,觀念迂腐的絕地議會與皇帝抗衡的過程會變得更容易或是更艱難嗎?
金魁剛都還無法預見這些事,但他做出選擇,選擇挑戰規範,從絕地議會的眼神中,觀眾可以看出挑戰規範並不是一個被議會鼓勵的行為,但這種精神將意外地延續到非常遙遠的時空中,並內化成為整個星際大戰的基本價值觀。所以,對,金魁剛絕對是《威脅潛伏》的主角,而這個角色當之無愧,他的死亡無疑為絕地的未來抹上陰影,但他與歐比王之間火炬傳承的概念,將這種精神往後延續到更遙遠的時空。他點亮新的希望,也為這個故事增添風采,在宿命面前選擇反抗。
另一個常被原版三部曲影迷挑戰的基本問題是恰恰.賓克斯,我理解牠是隻煩人的生物,但我不能確定為何影迷們如此恨牠入骨,畢竟牠就是「應該要」如此煩人。回頭去翻在 1999 年出版的《星際大戰:威脅潛伏》小說,作者是頗富盛名的奇幻小說家 Terry Brooks 。比起電影,這本小說中大幅度提到歐比王在心中對於恰恰.賓克斯的鄙視,在歐比王眼中,他無法理解師父為何要帶著一隻愚笨的低文明生物到處奔走,而透過小說家的強調,歐比王的偏見已經解釋了許多事情。《威脅潛伏》的恰恰看來笨拙而煩人,但這個故事的初衷就是這樣:試圖放下成見,和那些你原先瞧不起的生物做朋友,有時他們返還給你的友誼會在意料之外的地方開花結果,不管是物理上或心靈世界。
正派勢力之外,真正令我著迷的是反派達斯魔。這名西斯領主由特技演員雷.帕克(Ray Park)飾演,他同時具有中國武術、跆拳道與體操背景。帕克原先只在片廠負責與特技總監 Nick Gillard 排演特技場面,沒想到意外獲得監製青睞,邀請他飾演反派達斯魔。雷帕克的武術底子讓達斯魔在重要的打鬥場面顯得很有看頭,而且充滿說服力。你不需要是行家,也能看出這名西斯的武打技巧比跟他對打的兩名絕地武士更有侵略性,在電影結尾的三人光劍對決中,達斯魔有許多踢擊動作,而雷.帕克流暢的步法無疑讓這些動作最後呈現出的效果精彩而準確。
依我看來,達斯魔的成功有點天時地利人和的味道。他在之後的漫畫與影集,甚至是迪士尼接手的外傳電影《星際大戰外傳:韓索羅》(Solo: A Star Wars Story,2018)當中都顯得比較多話。但在《威脅潛伏》,這名角色的對白極少,沉默的特性讓達斯魔形象更為致命,他紅黃雙色的凝視比起咒罵與挑釁都要來得具威脅性(有趣的是,雷.帕克另外一個經典銀幕形象:蛇眼,同樣是以沉默聞名)。
達斯魔在最終決戰的出場配樂,更將這名角色的位置拉上顛峰,由傳奇配樂家 John Williams 譜寫的〈Duel of the Fates〉可能是電影史上最精采的配樂之一,這首曲子具有神秘而古老的異國氛圍,John Williams 參考梵語去引入配樂中的人聲合唱,配樂引領著達斯魔與兩位正義的絕地武士進入最終決戰場地:停機坪內的圓柱型內部結構。配樂中的宗教氛圍,讓這個決戰場地顯現出一種古祭壇質感,儘管它是未來的、是科幻的,但它同時也是古老的,是儀式性的。
兩名正義武士對抗魔君,西斯現世,正義與邪惡必要在祭壇上分出高下,兩者的對抗中,有人必須死亡,而死亡卻也代表著重獲新生。達斯魔的服裝風格啟發自一張 1940 年代拍攝的西藏喇嘛照片,《威脅潛伏》的服裝設計 Trisha Biggar 為他的服飾加入武士風格與東方元素,並慎選服裝質料好確保他能保持高度活動性,他看來確實就像是一個神秘的武僧,來自危險而潛伏暗處的秘密教團。
新且舊,新潮又復古,既在未來也在過去,這是《威脅潛伏》豔麗的太空歌劇(Space Opera)核心。太空歌劇不是硬科幻電影,光劍、爆能槍運作的物理可能性並不是這個類型關心的事,太空歌劇就是發生在太空的羅曼史,是冒險故事,是滿足童心未泯之人的終極幻想。因為重點不在於太空,我們談論的便是基本的人類情感與冒險精神,是友情、愛情還有對未來的展望,是善惡架構之中分支出的無窮可能性:正義可能是迂腐的嗎?邪惡可能是迷人的嗎?
也因為重點在於太空,以上種種的童話或神話,頓時能夠超出所有物理或精神限制,發生在一切都還未知的彼端。《威脅潛伏》的形象是經典的:熱愛生命並保衛和平的武士,跟隨守護國土且果斷勇敢的公主,充滿怒火的魔影則如影隨形,《威脅潛伏》解釋絕地與西斯教派對立的史觀,它延伸出去的想像力與可能性,一點也不比原版三部曲來得狹窄。
想像力。「星際大戰」最美好的故事不在膠捲或數位拷貝上頭,「星際大戰」最美好的故事發生在觀眾的腦海裡,它存在於星戰迷對作品的認知。1990 年代,喬治.盧卡斯動身製作前傳三部曲,最關鍵的原因是 CGI 技術終於趕上他的需求,《威脅潛伏》有 95% 的鏡頭動用特效處理,透過這些技術,他在實現他的想像力,而這個視界將感染無數的觀眾,就像所有偉大藝術家在做的一樣。美國影評人 Roger Ebert 在 1999 年採訪盧卡斯,他們討論 CGI 技術的影響力、動態捕捉技術怎麼影響表演藝術,還有盧卡斯的星際大戰魔力,Roger Ebert 提出觀察:比起故事,他發現盧卡斯更在乎技術帶給他的無窮可能性。
「有件關於星戰的事讓我非常自豪:它擴展想像力。這就是為何我喜歡有關星戰的玩具,最棒的部分就是當你躺在地毯上,一邊移動這些在你周圍的小玩具,一邊開始對你自己說一個故事……」
盧卡斯在專訪中這樣敘述,而我覺得他這段話總結了我的童年。5 歲的我即將迷上紅色雙頭光劍,而他的未來還會活在星際大戰的世界好一段時間。
新希望:一個仍然充滿無限可能的世界
「去感受,不是去想。使用你的直覺。」

──金魁剛,《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1999
2019 年,在芝加哥舉辦的星際大戰慶典上,為了紀念《威脅潛伏》上映 20 周年,原版預告片播放,現場粉絲報以熱烈歡呼,飾演西帝的 Ian McDiarmid 與雷.帕克以師徒身分共同出席;因為飾演恰恰.賓克斯遭受無盡黑特攻擊的 Ahmed Best 與飾演 C-3PO 的演員 Anthony Daniels 也共同出現,並獲得大量的掌聲與喝采。嗯,如果我們只看這場慶祝活動的熱烈程度,或許我們不會相信這是一部被評價為「影史上最讓人失望之電影續作」的作品。所以,這是怎麼回事?當 20 年過去,時間的魔力讓《威脅潛伏》突然變得可口了嗎?
想必沒這麼簡單。大吼大叫的原版三部曲影迷還在我們附近,也有些人現在只是扳起臉孔,他們會冷冷地看著這些歡呼的群眾,「好,沒那麼糟,但你們給我清醒一點,這不代表它就是好電影……」。沒有人能肯定確切的因果邏輯,但讓前傳突然從垃圾處理場被熱心影迷拾回來的其中一個原因,與迪士尼從《STAR WARS:原力覺醒》(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2015)開始接管星際大戰系列有關。
原版三部曲粉絲驚訝地發現,世界上竟然有比「前傳三部曲」更能褻瀆原版的電影,就是「後傳三部曲」(影迷尤其仇恨 EP8,儘管我滿喜歡這部電影)──當原版三部曲第一次被前傳褻瀆,星戰迷知道這是他們與盧氏造物主之間的恩怨,但是⋯⋯雷恩.強森?這又是哪位(再次重申,我滿喜歡 EP8)?前傳三部曲就這樣突然被珍視,畢竟它是盧卡斯死在米老鼠的紅色光劍之前所留下的遺產。
黑特的恨意總是讓人難以掌控。《喬治盧卡拎老師》的導演 Alexandre O. Philippe 在 2019 年 11 月帶著他兩部新作《迴異:異形誕生》、《超信仰分析:大法師》來到台灣參加金馬影展,我在台北與他進行茶敘採訪。工作結束之後,我試圖與他聊一下關於星戰的話題,他向我提到曾經因為拍攝《喬治盧卡拎老師》收到死亡威脅,也非常驚訝自己的作品後來又延續「前傳仇恨」的風波再被 Mark Hamill 於專訪中提起。就我個人的觀點,《喬治盧卡拎老師》的視角其實很精準,它並不是真的在消費「前傳仇恨」,反而呈現出星戰迷心中愛恨交織的那個複雜性。
Alexandre O. Philippe 告訴我,他認為星戰迷們應該要放下自己的怒氣,「他們的預期總是放得非常高、非常非常高,所以當結果不如預期,他們就會輕易被惹惱」,他也相信,「星際大戰」會有它自己的生命周期,星戰迷需要放手讓它走。
身為一個執迷不悟的觀眾,我理性上理解 Alexandre O. Philippe 的觀點,但情感面上,我相信死忠星戰迷永遠不會放手。雖然有時候那些狂熱者的宣言讓人畏懼,某些惡意的霸凌更是造成許多負面的影響,但本質上,星戰影迷們互相對抗的過程,仍讓這個文化充滿基本活力。《喬治盧卡拎老師》紀錄了一個場景:一位原版三部曲的影迷面對他的孩子,驚訝地發現孩子喜歡前傳。這種感覺想必非常複雜,但它同時也是很美好的,電影能代替語言去交換情感面的共通訊息。
最難回答的問題一直擺在那裡。哪一個更糟糕:世界上再也沒有新的星際大戰電影?或是星際大戰持續推出新作,但你再也不覺得滿意?不論如何,我相信後者還是讓人相對樂觀一些,不管是原版三部曲影迷、喜歡前傳的影迷,或甚至是從迪士尼時代才開始加入這個世界的影迷,我們總是會有自己的命題要面對。或許星際大戰永遠無法回到我們記憶中最好的樣子,但你永遠可以在這個系列持續向前走的過程中,發現其他樂趣。譬如看著黑武士在《星際大戰外傳:俠盜一號》(Star Wars: Rogue One,2016)揮舞光劍,或是──我不知道,期待迪士尼砸大錢拍一部新作品,讓伊旺.麥奎格可以繼續說:「Hello there」?
這個世界可以發生任何故事,有些我們喜歡,有些則否。它可以有無限的可能性,無數個陰謀正在醞釀,而不斷有人墮落、並著迷於黑暗面的美妙滋味;同時也有無數人選擇反抗,他們尋找正道、奉行遵守,並且透過一個神祕力量的牽引,將彼此聯繫在一起。
我們樂意追隨神話,並且成為神話中的其中一部份,我們樂於預期,我們樂於失望,更重要的是:我們永遠樂於再進入一個新或舊的星際大戰世界。
如此真誠,電影超越了電影本身。
全文劇照、海報: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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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大銀幕上娛樂性十足的鬼與妖的暴衝,於我而言,那終究就是麥可.弗拉納根的「鬼—屋」:緊閉的門窗,隱喻了歲月的封死再不可逆,曾有過的念想,無節制地氤氳瀰漫,一天天長出體量,長出意志。它們或曾是些無害的、漂浮如塵的錯覺與白日夢,但在生命的沉積底,願望、怨恨、遺憾、迷惘、失落與思念,疊成了自己的形體
《陽光普照》是否是二十一世紀的《一一》?答案很簡單:它不是。這不是在論藝術成就的高低,而是除了家庭劇的分類外,鍾孟宏與楊德昌分別透過家庭劇為切點去探問的主題,並無可比性。鍾孟宏將鏡頭焦點放到了比較普世性的問題,也就是人際關係中,剝奪與被剝奪者的位置如何非自願性地受到人的脆弱無力所驅使,而不斷交替?
《陽光普照》和《熱帶雨》不約而同地透過天氣的元素,去暗喻了家庭與人際關係當中微妙、多變的情感牽絆。正如俗話所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些電影帶我們探索了破碎的家庭與生命中,再次愛與被愛的可能。無論是久旱甘霖的洗滌滋潤,或是雨過天青的煦煦陽光,片中的角色都再次找到了重新與他人連結的勇氣。
《陽光普照》灑進時間,呼風喚雨,將城市裡的每一粒灰塵都囊括進來,把人的內在翻攪一回再緩緩鋪開。無須張揚,真實的情感自然是打動人的,縱使那如台北的陰雨一般平常,如陽光般簡單得令人嚮往。走過冷冽、荒誕的黑色語言和類型電影的路途,鍾孟宏讓這成為一部凝練生命,精煉控制光影,讓影像盛滿天地脈搏的山河之作。
這四篇文章,代表釀電影對這場文化現象的參與以及省思,作為邀稿者與編輯,我更是從中得到無盡的收穫。再次分享連結如下,也期待大家訂閱釀電影,才能夠完整收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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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普照》是否是二十一世紀的《一一》?答案很簡單:它不是。這不是在論藝術成就的高低,而是除了家庭劇的分類外,鍾孟宏與楊德昌分別透過家庭劇為切點去探問的主題,並無可比性。鍾孟宏將鏡頭焦點放到了比較普世性的問題,也就是人際關係中,剝奪與被剝奪者的位置如何非自願性地受到人的脆弱無力所驅使,而不斷交替?
《陽光普照》和《熱帶雨》不約而同地透過天氣的元素,去暗喻了家庭與人際關係當中微妙、多變的情感牽絆。正如俗話所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些電影帶我們探索了破碎的家庭與生命中,再次愛與被愛的可能。無論是久旱甘霖的洗滌滋潤,或是雨過天青的煦煦陽光,片中的角色都再次找到了重新與他人連結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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