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社交軟體三個月(一):停止討好他人,找回真實的自己

2019/12/1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今年9月,我從社交軟體上離開了。
遠離了被數字、人氣所綁架的虛擬世界,開始了「真實的人生」。
做出這個決定前的我很不快樂,特別是畢業前夕延續到畢業後的暑假,感覺自己像是飄浮在空中的廢棄塑膠袋,在大馬路紊亂的車流、汙濁的廢氣裡載浮載沉。作為一個被時間推入社會的透明人,帶著令人窒息的偏執、對周遭人事物的壓抑和不滿,沒有形狀、沒有主張,單純消極地想著如何反抗如此無力的局面,也試圖在向世界宣布接下來的人生規畫前,為自己搏取一點掙扎的時間。
我知道這樣的自己很任性,現在卻不覺得後悔。

現代生活:不想被比較,卻總是在比較

回想被升學主義蹂躪的成長過程中,我一直是個陽奉陰違的孩子。當學校斤斤計較於排名與分數時,我把對排序落點的追求,轉移到那些無法被打分數的事情上,對學業的態度也秉持盡力後一切隨緣的心態,試圖在師長期望的縫隙裡,掏取一點微薄的自由,用來超渡「比較文化」下,自己被壯烈犧牲的自尊心。
必須先說,我不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天才兒童,也不是言聽計從的模範小孩,只是一個成績不上不下,外型溫順卻有著反骨內心的平凡女子。
大學階段,正當我慶幸著脫離成績這種單一的評判標準時,社交軟體大舉覆蓋了人們的生活,鑽入了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無聲刷著屏幕的同時,另一場打著「分享生活」名義的心理競賽開跑了。Facebook帳號是網路世代的出生證明, Instagram個人頁面則是一個人的身分證、日常生活的履歷表,帳號追蹤人數、貼文按讚留言數量,乃至於被朋友標記在文章中的頻率,社交軟體輕易地將形色各異的人們抹平、壓扁再量化,最後再把這些數據以不同的形式傳送回我們的腦海裡。
自此,一切起了微妙的改變。
當我們在真實的世界裡認識了「見過」但未曾「交流」的新朋友,我們能馬上聯想到他在社交軟體上的形象──那些他發布的圖片視角、畫面色調、文字語氣,然後再比較真人和虛擬之間的差別有多遠,進而形成真正的「第一印象」。
同時兼具通訊功能的幾種社交軟體,成為用來區分人際親疏的工具,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將剛「認識的朋友」、「熟悉的朋友」、「摯友」分配在不同的通訊軟體上。當雙方在越多種軟體上聯繫、擁有越多對方的資訊,象徵著彼此的心理距離更為靠近;線上線下都有頻繁互動,更是對彼此情誼的一種證明。
人們相約出遊不再單純因為一起做某件事很有趣、和某個朋友相處很愉快,更多時候是想拍出好看又豐富的照片,向虛擬世界的其他人證明「我的生活不無聊」、「我有很多朋友」、「我是一個很XX的人」。
隔著屏幕看著他人幸福的時刻,當然會有人真心受惠於這些分享,然而多數人的日常是相當平凡無奇的,看見別人的多采不免在心底閃過一絲的嫉妒和不甘,於是想盡辦法上傳更厲害的圖片和內容來平復心中的失衡。

別追趕標準,要「以自己為準」

我也曾絞盡腦汁想讓自己在社交軟體上看起來「獨一無二」。努力學化妝、練習穿搭、研究拍照角度和修圖技巧,偷偷觀察那些網紅是如何吸引上萬追蹤;文字類型分為「做XX事好開心文」和「假文青無病呻吟文」,哪怕心裡根本不那麼開心或痛苦,也要硬是刷一下存在感。
看見追蹤人數蹭蹭蹭地往上飆、各式留言極盡讚美與誇耀,那個受同儕效應擁簇、在心中暗自擁抱一波波高潮的我,終究還是迎來了漲粉的平台期:哪天不知道被哪個不知名帳號退了追蹤,便心情低落一整天;貼文的互動頻率不增反減,讓我放大檢視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變得無趣,又或者最近發的照片是否太過普通了。
直到升大四被畢業焦慮纏身,才發現社群上光鮮亮麗的我,在現實生活中沒有相應的能力水準,對人生的茫然隨著畢業季的來臨不斷放大,而一切的原因都出在我太少把專注力聚焦在自身,沒有真心誠意地去愛自己。
中學期間的世俗標準是由師長、父母對孩子的期待所訂的,順從的我將標準內化進腦中來討好他們,心底卻不斷發出反抗的聲音;虛擬社群的標準來自他人對自己的反饋,為了更融入群體、被廣大的社群所接納,我按照社群的喜好來打造一個受人喜歡的自己,人們喜歡「特別」的人,我就想辦法建造一個看起來豐富的人生,而事實上,我了解自己不過是個想譁眾取寵的空包彈、一個過著無聊日子的平庸之輩。
在社交軟體上試圖營造、區分出自己和他人差別的期間,像極了國、高中時期在心理上藉口找開脫的過程。我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達成標準就能讓我變得特別」的悖論裡──我沒有真正變得特別,是因為標準一直都存在他人的心中,隨著他人的思想潮汐上下浮動,我卻以為標準一直在那裡沒變,只是自己從未企及。
原來,問題從來不是「他人的標準在哪裡」,而是「我自己的標準是什麼」。

遠離社交軟體後的3個轉變

面對成績或世俗眼光,我亟欲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差異化」的個體,卻始終沒有成功,因為我從未打從心底看見自身的獨特,而這份獨特不見得是依靠某種普世而均一的標準來評判,我卻一直很在意別人對我的評價。不論在校園或網路的虛擬世界,我渴求的是一份對自身存在的肯定,一個讓我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原因。
於是我明白了,我需要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思想和觀點,以及形塑我對自己人生的標準。長按屏幕上社交軟體的Icon,它顫抖地求我別離開,然而疲於奔命的我毅然決然按下左上角的叉叉,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過去有過好幾次失敗的經驗,要嘛抵不過朋友的慫恿,要嘛熬不過內心的空虛寂寞,頂著辜負自己的罪惡感和返回虛擬社交圈的安全感載回了APP,離開兩周就已是最高紀錄了,這次我卻硬生生的堅持了三個月,至今仍未有想回歸的念頭。
我歸納了這段時間由內而外的3種變化:
一、逐漸建立柔韌有力的「自我意識」
這裡指的自我意識並非「自我中心」,而是從摸索自己真正在意的價值、了解自己能力的範圍、認清自己「渴望的生活」是什麼模樣,來形塑對自我的自信與包容。當了解自己為什麼因做某件事而打從心底滿足、確信結交什麼特質的朋友能讓自己感到自在,對自我認知的清晰感可以時時刻刻支撐我們的決定,促使自己有勇氣去面對每個選擇。
在年輕人的同溫層中流行一句話:「人生好難」。是呀,人生確實不容易,自古以來人類就對未來的未知有各式各樣的揣測與不安,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那些我們可以控制的,例如對時間的運用、對自我的關照,去因應不斷變動的世界。
二、認清真實生活中的社交圈有多大
完全不使用Instagram的第一個禮拜,生活中口頭交流的對象只剩家人、寵物貓和工作上對接的窗口。後來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妙,於是在工作之餘,我開始打給幾個心理上非常親近的高中好友,和他們分享生活中的大小事,每每聊到睡前才意猶未盡的結束話題,通話時間經常一兩個小時起跳。儘管互動過程並沒有看到本人,仍可從電話另一頭的語調、說話的語速來更貼近彼此,談話中的情緒起伏是相當真實的,並且讓我感受到了久所未有的踏實感。
往後陸續增加了幾位通電話的好友名單,偶爾會約吃一頓飯,每隔一陣子還是會關心雙方的近況,了解對方在現實生活中的快樂和煩惱。這兩個多月來我盤點了自己的核心社交圈,也認知到當雙方願意花對等的時間和精神在與對方相處上,才算是某種程度上的「知心好友」,這也是為什麼我變得不愛傳訊息,喜歡和人講電話的原因。
三、嘗試用新的眼光看待社交軟體
沉迷於社交軟體的人可能有以下幾種原因:一是找不到生活重心,二是虛榮心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滿足,三是低估了時間對生命的影響力──過去的我三種都有,可說是社交中毒重症患者。跳脫出虛擬世界的框架後,我意識到唯有先掌控好自身的狀態和認同,才有辦法不受社交軟體的控制;建立好強壯的心理素質,才能在擺脫「羨慕」和「嫉妒」的枷鎖。
社交軟體之於現在的我而言,是一扇窺看世界與他人生活的小窗子,有著相對單一的視角和被侷限的視野。我時刻提醒自己,現在眼前所見不一定就是全部,因為人們會試圖隱藏自己的脆弱和痛苦,膨脹自己的優勢與利多來取得更好的生存條件。社交軟體是一種管道,就和有著各種立場的媒體一樣,唯有蒐集、體驗、反思更多才能使我們所知的更趨全面──當然,我們也無須因為他人的一則貼文而產生過多的情緒漣漪。
這篇文章不是要譴責社交軟體多麼糟糕,或是批評人的心態多麼扭曲。現代人的日常生活已經和虛擬世界緊密的結合在一起,而社交軟體的本身是種中性的媒介,人性卻是百百種,其中充滿了慾望和偏頗,因此我們更需要時刻檢視自己,是否在自身未覺察的情況下遭社交軟體反客為主,或是不小心在拿捏虛實世界時失去平衡。

如果你也想透過日常實踐,更具體地形塑自己的價值觀和標準,歡迎閱讀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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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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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害羞卻喜歡交朋友的高敏感族,有點美感強迫症,偶爾來點社會觀察,著迷於異國文化。 肉體上浮淺於影像與文字的汪洋大海,精神上遊走於出世與入世的灰色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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