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書籍封面往往設計得比封底精緻豐富,鋪滿文字的封底看起來就像封面的背影。我喜歡這本小說的書衣設計,把原本經常安排在封底的內容簡介挪到書封摺頁,讓出大半空間給圖像,封底罕見地自成一格,與封面相互呼應,有如表情生動的臉譜。
第一章似乎屬於雪,也屬於吉梵,那些雪彷彿無所不在,緊跟著吉梵,成為他出場時的專屬佈景。吉梵自座位起身,準備衝上舞台救人之際,舞台上的塑膠雪片開始墜落,等到《李爾王》中斷演出,舞台主角從飾演李爾王的亞瑟換作替亞瑟施行CPR的吉梵,塑膠雪片還在墜落,當急救快結束的時候,吉梵才聽見有人出聲:「搞什麼,誰去把雪花關掉好嗎?」。
這段描述具有某種荒謬的魔幻色彩,《李爾王》舞台劇雖然是以國王駕崩告終,但亞瑟才剛演到第四幕李爾王發狂,距離結局還有好幾場,吉梵光聽台詞就知道亞瑟出狀況(已看過四遍《李爾王》的他發現亞瑟跳過十三行台詞),可見吉梵對該劇的熟稔程度非同一般,要是直接代替亞瑟演出應該也沒問題,不過吉梵或許從未料到自己是用那樣的方式為《李爾王》收尾,只因亞瑟提早把國王的戲分演完了。非常奇怪的是,後來布幕被拉下、燈光被調暗,唯獨雪花被遺漏,久久無人注意。
吉梵離開舞台,和小女孩克絲婷聊著亞瑟,劇院裡的工作人員掃完的塑膠雪片在布景後方堆成一座「閃亮的小山」,吉梵顯然在舞台上停留相當長的時間,以致於出了劇院,降雪的戶外嚇了他好大一跳,此刻他身上還沾著塑膠雪片,心想「戲裡戲外竟是如此巧合」。
外頭雪下得急,劇院裡的克絲婷收到一個圓形玻璃紙鎮,紙鎮內有雪花。讀到這邊,感覺克絲婷和舞台上堆成小山的塑膠雪片,也被關在劇院這個大紙鎮裡。劇院外的雪儘管是真實的,卻帶點虛擬氛圍,那種虛擬氛圍該怎麼形容呢?應該類似酒保和客人們從酒吧向外望所看到的樣子:「雪看起來很抽象,像一部電影,放映天氣惡劣的無人街道。」
與其說巧合,倒不如說第一章戲裡戲外猶似鏡之內外,處處反射彼此,使鏡子內外變得越來越像,虛實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雪跟著吉梵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吉梵不馬上回家,而是信步走到艾倫花園。現實世界中的雪也下了很長一段時間,劇院外是否正在上演另一齣《李爾王》,或者別的,還不得而知。讀完第一章,關於吉梵的種種(比如,他的性格為何、他喜愛什麼與厭惡什麼……等)同樣不得而知,卻對隨著他動靜來去而進退消長的雪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