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在白聿的家裡,無預警的突然鈴聲大作。
屋裡響起一陣陣尖嘯的鈴聲,此起彼落的令人感到心慌。
所有的鈴同時響起的時候,大、小貴都掩住了耳朵縮在一起,袁芷其連忙把他們倆收回來。
「璇姐?」姚綺月抓起她的符紙,望向苗子璇。
「有東西來了。」苗子璇語氣很冷靜,抓起她的銀鍊纏在手上。「而且很多。」
苗子璇轉向袁芷其,遞給他幾個小鈴,「把這繫在小鬼們的袋子上,就不會怕我的鈴了。」
袁芷其連忙照做,再把大富放出來,發現大富沒有懼怕苗子璇的鈴聲,就放心的把大、小貴再放出來。「你們倆出去看看,小心點。」
姚綺月有點心慌,站到前院窗前往外看,這一看嚇得她退了一步,回頭望著袁芷其,神情有些驚慌,「小其,外面……」
袁芷其走到她身邊往外一看,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哪來這麼多孤魂野鬼。」
「跟之前的路祭有得拚了……」沈孟瑜也緊張了起來。
數量有得拚,但昨天有蘇雨在他們身邊,今天可沒有。
「看來是被什麼東西引來的。」苗子璇也走過來看了一下,皺起眉說。
姚綺月回頭看著白聿沉睡的軀體,更覺得擔憂,「該不會是衝著聿哥來的?」
袁芷其看了看白聿,又擔心起大、小貴,連忙吩咐大富。
「大富,去跟在大貴、小貴後面看看狀況,沒必要別和其他的打起來,也別引起其他東西的注意。」
大富應了聲,趴在地上像是頭小豹般竄了出去。
沈孟瑜站在窗邊直望著天空,好一陣子沒說話,姚綺月過來輕拍他的肩,「小瑜,你看見什麼了嗎?」
「有個……缺口,好像是故意開的。」沈孟瑜仔細的望向天空一角,原本純黑的眼瞳在此刻變成淺褐色,「有東西吸引著他們,不關掉那個缺口,只會越來越多而已。」
苗子璇也朝白聿望了眼,「看來真是衝著白聿來的。」
「璇姐?」姚綺月馬上望向苗子璇。
「他現在只剩下一魂一魄,最遇不得的就是孤魂野鬼,要是軀體被占走了,可就難要回來了。」苗子璇說著:「對方知道我們有人顧著,與其來一個不如來一群,總有一個能得手的。」
三個小鬼聽得臉色都白了,袁芷其連忙問:「那有方法關上缺口嗎?」
苗子璇側頭望向沈孟瑜,「要看他行不行了。」
沈孟瑜的臉色更蒼白了點,他又抬頭看看那個洞口,「……可以,我可以試試。」
「我們都是這樣開始的,剛開始也沒人有自信。」苗子璇開口:「做過一次就會有自信了。」
「我陪他去,小瑜一個人太危險了。」袁芷其開口,在腰間的袋子上拍了幾下,三隻在外面的小鬼立刻回到屋裡。
小貴黏在他身邊,『外面好熱鬧。』
大貴黏在另一邊,『好多好多人。』
袁芷其給他們一人一顆糖,把大、小貴給收起來,「大富,外面看起來怎麼樣?」
『多……不壞。』大富簡單的開口,見大、小貴收起來了,也默默黏到袁芷其身邊。
袁芷其摸摸他的頭,也給了他一顆糖,「看來只是數量多而已。」
「也許對方沒想對目標外的人趕盡殺絕,只想妨礙我們而已。」苗子璇望著外頭越來越多的孤魂。「也有可能是真正嚇人的還沒出來。」
「昨天才辦了場路祭,哪來那麼多的怨魂?」姚綺月不解的問。
「應該從別的地方引來的。」沈孟瑜回答著,摘下眼鏡揉揉眼睛,他陰眼使用太多的時候,就會覺得眼睛不舒服。
「不管如何,先關上洞口,其他的來一個擋一個。」苗子璇下了結論,「你們倆去關上洞口,我跟綺月守著這裡。」
「知道了。」沈孟瑜的臉色有點蒼白,但還是堅定的開口。
我做得到的……我做得到的……
袁芷其拍拍他的肩,沉聲開口:「你可以的,我會跟在你後面。」
沈孟瑜點點頭,姚綺月走了過來,站在沈孟瑜背後,「別動。」
姚綺月閉上眼,在沈孟瑜身後畫了個護身咒,在袁芷其身後也畫了一個,勉強笑著開口:「學藝不精,只能做到這樣,聊勝於無吧。」
「謝謝。」沈孟瑜笑著道謝。
袁芷其扭頭朝背後看看,撇撇嘴角嫌棄道:「這咒行不行啊?別護到最後回過頭來打我就好了。」
「你這死猴子,說什麼鬼話。」姚綺月瞪了他一眼,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啦。」袁芷其見她笑了,才笑笑的道了謝。
姚綺月又塞了些符紙在他們手上,「抵擋不過來的時候就扔過去,多少有點用。」
苗子璇又不曉得從哪裡抓出一把小鈴噹,一人給了六、七個在手上,「塞在不同的口袋裡。」
袁芷其跟沈孟瑜接過,照苗子璇的話做。
「別跟鬼纏,跟緊小瑜衝過去,等他關上洞口就回來。」苗子璇跟袁芷其交待完,又望著沈孟瑜,「不用緊張,也別害怕,那是你的天賦,你看到就知道怎麼做的。」
沈孟瑜深吸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
袁芷其也沉重的點頭,「我會跟好小瑜的。」
「綺月,把妳的火符準備好,我要開門了。」苗子璇把她的銀鍊纏在手腕上走向門邊,姚綺月抓出一把火符,屏息等著她的動作。
苗子璇又望向他們倆,沈孟瑜握緊拳頭,袁芷其伸手摸摸大富的頭,語氣溫和的開口:「大富,你要保護好孟瑜哥哥知道嗎?」
待大富點點頭,弓起身體蓄勢待發,袁芷其朝苗子璇點頭。
苗子璇轉開門把,大門敞開的那一瞬間,無數的怨魂一齊朝門內衝來,一時之間萬頭鑽動的模樣可怖之極,每張扭曲的鬼臉都嚎叫著想擠進門內。
鑲崁在門框上的結界起了作用,銀光一閃的同時鈴聲大作,對鬼來說尖銳刺耳的聲響引起更大的哀嚎,姚綺月一把火符撒向門外,淡藍色的火光霎時間熊熊燃燒起來。
「跑!」苗子璇喊著,沈孟瑜和袁芷其聞聲朝門外衝了出去──
同一時間裡,蘇雨也正在黃泉道上狂奔。
他可以感覺得到白聿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邊,他不擔心白聿跟不上,因為魂體的速度再怎麼也不可能比他慢。
沿途有無數的怨魂厲鬼不時的纏上來,他只是從口袋裡拿出姚綺月的符紙扔出去,效果不太大,但嚇嚇那些怨魂還頗有用。
「你寫的符?」白聿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問他。
「不是,你家丫頭寫的。」蘇雨使盡全力奔跑,開口回答時顯得有點喘,「你有三個手下,姚綺月、袁芷其、沈孟瑜,記得嗎?」
白聿沒有回答,也許是在思考,蘇雨不想浪費力氣分神去注意他的神情。
這時候,他忽地感覺到空氣中一股腐臭的血腥味迎面朝他撲來,伴隨遠處一陣噠噠噠的聲響,像是動物的蹄聲。
「幽冥獸來了,小心點。」蘇雨揚起他的手,手上夾著四支釘。
白聿望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開口:「你哪來的蚩尤釘?都主大人給你的?」
蘇雨被他一個驚嚇差點停下腳步,晃了下手上的釘,「你說這是蚩尤釘?那個蚩尤釘?」
白聿一臉奇怪的望著他,「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就在用了?」
「……我拿到的時候可不知道這真是神器……」蘇雨有點愕然,難怪陰律司主告訴他,他的釘是鎮神的。
他以為蚩尤釘不過是個傳說,那是黃帝大戰蚩尤的時候,黃帝拿來對付他的武器,他從沒想過這傳說中的神器是真的,而且在他自己手上。
他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片巨大的陰影從他身邊快速滑了過去,撲鼻的血腥味重到令人作嘔。
他們衝破一片濃霧,一隻約三尺高又像馬又像狗的巨獸,正高高的揚著前蹄嘶叫著,空氣中佈滿腐壞的氣味和濃重的血腥味。
巨獸前蹄落地時,整個地面都為之震動,頸上連著的九顆頭顱正此起彼落輪流嘶叫著。
「上次好像沒這麼大的……」蘇雨碎碎唸著,卻沒有放慢腳步,直接朝那頭巨獸衝過去,揚手把掌心的四支釘射出去。
他的釘整個沒入了幽冥獸的腿,拖垮了牠的腳步,而這也是他的目的,他並不打算殺牠。
趁幽冥獸巨大而笨重的身體穩住之前,兩人從牠身邊閃過去,幽冥獸怒吼著翻轉身體,九個頭一齊發出尖嚎聲。
強大的腥臭氣流自身後撲天漫地襲捲而來,濕熱的霧氣讓人渾身不舒服,這時一把火從身邊掃過,瞬間把那種令人噁心的濕熱氣味給清空了。
「謝了。」
他意外的沒什麼恐懼的感覺,在發現手上的釘原來是傳說中的神器之後,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他覺得他的釘力量更強大了。
蘇雨感覺有些興奮,揚起手的同時,四支釘又穩穩的回到他手上。
「你不怕死。」白聿的語氣很平淡,蘇雨不太確定這是個問句,還是肯定句。
「死不過是個必經的路程,早晚都會來,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早來或晚來對我來說沒有差別。」蘇雨勾起嘴角像是在笑。
「你來救我是因為你不怕死,還是死了也無所謂?」
蘇雨愣了一下朝他看去,那張臉上的神情還是一樣的淡漠。
也許是好奇,蘇雨想著,思考了好一陣子才開口:「有差別嗎?」
「你知道有。」白聿只是彎了彎嘴角,似笑非笑的回答。
蘇雨皺了皺眉更認真的想,他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救白聿僅僅為了要救他,他不想再承受那種失去的感覺。
「我就只是……想救你而己。」蘇雨老實的回答,反正這個白聿也不是那個。「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該說我運氣好?」白聿望著蘇雨的神情,多了點好奇。
「這嘛……大概是連吃你三個月早餐的報應吧。」蘇雨撇撇嘴角,在白聿又想開口之前沒好氣的搶先開口:「老大、兄弟……我這是人身好吧,又不像你是魂體,邊跑邊說很喘的……」
「抱歉,我不太記得喘氣是什麼感覺了。」白聿說完就安靜了,蘇雨過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他可能只是在說笑。
感覺到霧越來越濃,聽著空氣中傳來的聲音,他想他們已經甩掉幽冥獸了,但這條路就像是永無止境一樣,他記得自己上一次狂奔在黃泉路上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心情。
前方的霧氣太濃重,蘇雨根本看不見身前三十公分以外的路,倒是沿途撞開許多怨魂,一路上盡是哀嚎和怒吼,有時候有些鬼伸手就是一爪子,讓他猝不及防,身上臉上多了不少傷口,遇到手狠的,他才會亮他的釘。
黃泉路上都是照規矩要下地府的,沒有一定的必要,他不想傷著那些魂魄,那也是損他自己的陰德。
「有叉路。」白聿突然開了口。
蘇雨望了他一眼,他那雙眼泛著青藍色的光芒,在霧裡宛如點點星火。
「幾條?」
「兩條。」
蘇雨沒有猶豫,「走右邊。」
白聿的速度稍微快了一點,飄在前方給他帶路,蘇雨跟著他順利的彎向了右邊的道路。
蘇雨開始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了,他望著白聿那張一點都不像白聿的臉,突然間開口問:「你那個忠心耿耿的前上司……就這麼丟下你跑了,留你在這裡受罪,你不生氣嗎?」
白聿好一陣子都沒反應,蘇雨以為他不想回答了的時候,他才開口,語氣就和他的神情一樣的淡漠。「冥主沒有丟下我,是我丟下他。」
蘇雨沉默了會兒,他想自己瞭解這種感覺。
當前任冥主自暴自棄的拋開一切墮入魔道之時,早已不顧一切,不管白聿是什麼理由留下來,對那個魔王來說,都是背叛。
但他留下來,卻也已是罪人,對冥界來說天理不容。
「你這是讓自己兩面不是人。」蘇雨皺了皺眉。
「總得有人做。」白聿輕描淡寫的回答。
蘇雨苦笑了下,這還真是白聿的性子,雖然他覺得這人不像他認識的白聿,但現在卻又覺得,這個性還真實在的就是白聿。
蘇雨盡可能放慢呼吸,他已經跑得雙腿痠痛得快要抽筋,腦門和心口直發涼,忍不住咒罵了聲。「幹……怎麼比上次遠那麼多。」
「小心!」
蘇雨回過神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迎面撲來,薰得他頭昏腦脹,同時那陣震耳欲聾的吼聲已經來到耳邊。
他抬頭一看,一片陰影朝他籠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