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從大學時期便不喜外出遊玩,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宅女」。不過後來學姊教我坐車到火車站前和東區的百貨公司逛,不過我還是宅。有一次繼父、母親和弟弟來學校看我,我忘了我為什麼阿呆到把我幾乎沒出去玩的事告訴他們。
就恰好在隔天,也忘了是賭氣還是什麼的,我坐車去逛火車站前的百貨公司。就有這麼湊巧,走著走著,家人迎面而來,比約會還準,自是被他們笑了一番。
(二)前幾年我住進精神科病房。大病一直未能痊癒,也因此住院醫師換了好幾位。最讓我感動的是一位女醫師。我帶了一本書去醫院看,免得無聊,可是讀書的動力卻是弱得可以。
有一天,她來看我,見我在床上看書,便問我進度怎麼樣了,知道我三天捕魚兩天曬網以後,她要我一天讀個一兩頁也好,如果在她實習任內讀完,她就要請我喝星巴客咖啡,而且她還特地去打一張進度表要我記錄每天讀幾頁。這可是一大動力。
我很認真地讀書,一心想要得到那杯咖啡,因為平常家裡只喝三合一咖啡。先前網路成癮,讀書的速度變得很慢,但自從醫師開出這樣的支票以後,我就拚命地讀。
出院的日子到了,醫師端了一杯咖啡進來,也沒問我有沒有讀完,她含著歉意說:「對不起,時間來不及,我只買到小七的咖啡。」但是這對我已經是莫大的奢侈品了。謝天謝地。
(三)有一回我住院,明明弟弟的婚禮就要到了,我巴巴地等候醫師跟我說我可以出院,卻是始終盼不到。等我終於出院了,才知道家裡遭到祝融之災,家具毀了大半。幸好弟妹的禮服放在樓下車子裡面,沒有受損。
我要為我在弟弟的婚禮上缺席感謝主,因為我家失火疑似是因為電線走火,而且源頭就在我的房間。因為我行動不方便,假使當時我在場,恐怕不是三度灼傷就是蒙主寵召。讚美主!
(四)打從我高中畢業以後,大小便系統就不管用了。隨時可能有失禁的危險。上了大學,有一次上系主任的課,就這麼剛好,大便失禁了,我拎起書包,不顧其他同學的眼光,走向系主任報備,然後便下山準備回宿舍。走到半山腰,左邊有一輛轎車停了下來,問我:「需要幫助嗎?」我立馬說:「不用,謝謝。」開玩笑,人家的轎車耶!坐髒了,我怎麼好意思!
多年以後,再度回想這段往事,我想的是:「換成我是他,我願意伸出援手嗎?」
(五)過去十幾年來我幾乎每年都往精神科病房報到。有時候會遇到實習小護士,幫忙病房裡的一些事務。那一年我病情比較嚴重,靈魂彷彿離開了身體,意識迷迷糊糊的,生活不太能自理。於是小護士幫我洗澡。
當年我不喝白開水的,一逕喝的是飲料。本來有飲料機,但不知那時為何護理師管我管得嚴,我便央求小護士,求她幫我偷渡一罐飲料。感覺上等了好久都等不到。但就在我出院前幾天,病房裡只剩下我一人時,小護士手拿著飲料過來給我,而且正是我想喝的那種飲料!當下我幾乎感激得要把她當女神看待了。
(六)我的雙腳在過去這十幾二十年內開過十幾次刀,其中有一次最嚴重,醫師開刀幫我拿掉腳跟骨一塊感染的小骨頭。開刀後,每天換藥時都可以見到白色的骨頭。你問我我自己怎麼看得見?當然是我妹妹幫我看的啦。妹妹在我身邊,她就負有責任,要讓我的傷口快點癒合。於是,她天天煮鱸魚湯或雞湯給我喝,縱使我膩了也要想辦法把一塊一塊的肉吞下去。
那次的手術是由一位很有名的骨科主任和擅長接神經血管的整型外科醫師一起幫我開的。手術算是成功,不過我的腳太弱了,過了兩三年又去看整外醫師,又要開刀一次。我很害怕半身麻醉,因為半身麻醉的話,雖然他們在你腰部圍上ㄇ字形的鋼條,上面又有熟悉的綠布巾蓋著,你卻可以聽到器械在拉扯你的肌肉聲,感覺得到肌肉被拉扯,加上麻醉是從背部脊椎打麻醉針,實在是夠嚇人了;萬一麻醉師扎錯針,這一來就下半輩子半身不遂了。
我告訴帥帥的整外醫師,求他幫我上全身麻醉,他答應了,並放了CD,說:「這是西班牙男子向女生求婚的歌曲喔。」其他醫師紛紛好奇地問他怎麼會去學西班牙語,但我沒聽到,因為我已經進入黑甜鄉了。我覺得很多醫師都很有才華,只是或者出身於醫生家族或其他原因而被埋沒掉了。
後來去複診時,整外醫師說他可能自己出去開診所,因為先前與他一起合作幫我主刀的骨科主任過勞,導致須至美國由兒子換一塊肝給他。他不希望自己也落到同一般田地,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隔了好一陣子,我上網查他的名字,果然開了醫美診所。雖然很扼腕大醫院流失這樣優秀的一位外科醫師,倒也要默默祝福那些有福氣的愛美的姊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