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人生大事,對溥儀尤其如此,因為如果皇帝大婚,就代表溥儀可以脫離眾多便宜老媽的束縛而得以親政。(建議大家可以複習本系列的童年篇內容,大家應該就不難體會,溥儀應該超級超級想要完成婚姻。)但詭異的是,這個可以讓他脫離便宜老媽掌控的婚姻,卻還是要由便宜老媽進行主導並且居中角力。
再一次強調,溥儀他是以承繼同治、光緒的名義成為皇帝,所以同志及光緒的後宮都是他便宜老媽。而最初威望最高的,是光緒皇帝的皇后、慈禧太后的姪女─隆裕太后;等到隆裕太后過世,在袁世凱的支持下,光緒皇帝的瑾妃活得便宜老媽中的領導地位。但這就讓同治皇帝的妃子─敬懿太妃,感到非常不爽。
「我老公同治皇帝,可是光緒皇帝的前任,我才擁有『正宗』地位呀!」
儘管敬懿太妃非常不服氣,無奈形勢比人強(至於為何瑾妃可以獲得袁世凱支持呢?按溥儀的回憶錄說法,是瑾妃的家人賄賂袁世凱,這才讓瑾妃獲得強大的力挺),所以平常受盡冷落的她,決定趁著皇帝大婚的機會,提出她中意的候選姑娘,徹底刷一波存在感。
敬懿太妃的小心思,瑾妃怎麼可能不知道?於是瑾妃也提出候選姑娘,準備敲打及威壓後宮。
然後更麻煩的是,溥儀的兩個叔父,以前管海軍的載洵、以前管陸軍的載濤,竟然也各自提出一位中意的姑娘。於是溥儀的皇后人選一口氣來到4個人。
(看到這,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覺得這種催婚場景直到現在都是一樣一樣的。但在宗室成員的「熱情」裡,卻沒有一個人真正問過溥儀的意見,而全是以一己之私作為出發點,然後還在溥儀面前說:「我都是為你好。」這種虛假且強迫的「好意」,怎麼不叫人起一陣惡寒?)
總之,溥儀的選后開始了。然後王公大臣們竟然難得提出「改革方案」,因為同治和光緒時代的選后辦法,是叫候選的姑娘們站成一排,之後由未來新郎當面挑揀,新郎如果中意誰,就當面遞玉如意給中意的姑娘(另一種說法是把一個荷包繫在姑娘的扣子上)。結果溥儀時代卻變成看姑娘的照片,之後用鉛筆在中譯的姑娘照片上做個記號。
這個改革方法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溥儀根本看連姑娘的樣子都看不清楚!
「照片送到養心殿,一共四張。在我看來,四個人都是一個模樣,身段都像紙糊的桶子。每張照片的臉部都很小,實在分不出醜俊來,如果一定要比較,只能比一比旗袍的花色,誰的特別些。」
以上就是溥儀看照片時的心情,如果我是當事人,只怕心中已經是一萬匹草尼馬在奔騰,但接下來的發展將證明:草尼馬過後,還有人在趕羚羊呢!
溥儀最後在一張照片上畫了個圈兒,原因是:「這女孩長相很有趣。」
那位名叫文繡,又名惠心,當時是十二歲(比溥儀小三歲)。這讓敬懿太妃整個嗨翻:「看到沒!皇上挑中我推薦姑娘!現在知道哀家有多行了吧!」
身為后宮之主的瑾妃見到如此結果,那可就不滿意了。於是她發動王公們如此勸戒溥儀:「文繡家窮,人又長的醜,不適合當皇后呀。」(娘的!太污辱人了吧!)
接下來瑾妃繼續說:「我推薦的滿洲正白旗郭布羅氏榮源家的女兒,家裡有錢、人又長的美,選她好(另外加上一句潛台詞:重點是『我』推薦的)。
溥儀這下鬱悶了:「既然人選都是你們說了算,那你們何不早說?前面我自由挑選是逗我玩嗎?」
於是溥儀用鉛筆在另一張照片也畫了一下,這就是婉容,我們接下來故事的女主角,也可以稱呼她為「末代皇后」。
但這就讓敬懿太妃不爽了,因為好不容一揚眉吐氣的機會應被對手給掐沒了,所以敬懿太妃聯合其他人聲明:既然皇上圈過文繡,她是不能再嫁給臣民了,因此可以納為妃。」然後其他王公大臣也搬出祖制說:皇帝必須有后有妃」一起來和稀泥。總之在溥儀15歲那年,他一口氣擁有了兩位老婆,即便這當中幾乎沒有半點他本人的意願被重視。
看到這,我想沒有人認為這段婚姻會幸福,事實上也不讓大家失望的是:這段婚姻打從第一天就是畸形且詭異的。
溥儀在自傳中是這麼紀錄他的洞房花燭夜:
除了「我能親政」的想法之外,對于夫妻、家庭,我幾乎連想也沒想它。只是當頭上蒙著一塊繡著龍鳳的大紅緞子的皇后進入我眼簾時,我才由於好奇心,想知道她長的什麼模樣。
按傳統,皇帝和皇后新婚第一夜,要在坤寧宮裡的一間不過十平方公尺的喜房裡渡過。這間屋子的特色是:沒有什麼陳設,炕占去了四分之一,除了地皮,全塗上了紅色。
行過合巹禮(就是交杯酒),吃過了子孫餑餑(祝福新人多子多孫的食物),進入這間一片暗紅色的屋子裡,我覺得很憋氣。新娘子坐在炕上,低著頭,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只覺著眼前一片紅:紅帳子、紅褥子、紅衣、紅裙、紅花朵、紅臉蛋……好像一攤溶化了的紅蠟燭。我感到很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覺得還是養心殿好,便開開門,回來了。
就回來了……是的,新婚的第一天,溥儀跟皇后婉容啥事都沒發生,而且溥儀還直接丟下新娘就跑了。所以電影中的結婚橋段完全是美化,真實的狀況完全不浪漫還很詭異。
那溥儀跑去養心殿幹啥了?在自傳中給出的答案是:
我回到養心殿,一眼看見了裱在牆壁上的宣統朝全國各地大臣的名單,那個問題又來了:「我有了一后一妃,成了人了,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呢?」我完全被孤零零地扔在坤寧宮的婉容是什麼心情?那個不滿十四歲的文繡在想些什麼?我連想也沒有想到這些。我想的只是:「我要恢復我的祖業!」
我曾聽過:「悲劇會不斷的延續。」
溥儀從童年起,沒被當「人」看;如今他也不把新娘當人看,這就注定了溥儀將把他自身的不幸,擴散他身邊人的不幸。
這裡我想要打岔說個道理。電影是藝術,歷史是紀實,歷史電影則會有為了藝術及敘事需要而改編史實的狀況。而在末代皇帝的電影中,改編最大的,除了男主角尊龍比溥儀帥太多之外,溥儀、婉容、文繡的三人婚姻生活呈現,基本是完全脫離史實。
首先,溥儀跟婉容的婚姻幸福嗎?答案是:不,婉容過得非常不幸福。
這話我們要先從溥儀的紫禁城生活說起,雖然中華民國政府為使清朝王室迅速退位而制定出優待條款,裡面規定民國政府一年要撥出400萬兩白銀的經費共養清王室,可實際上,民國政府從來都沒給足原先承諾的金額。這就使得滿清小朝廷會時常拿宮中的物品去變賣去養活眾多宮廷人手,而這種交易行為,自然會有人趁機貪污舞弊。
於是溥儀決定:撤除太監並全面清查朝廷財產。
這個改革措施其實不壞,問題是非常斷人財路及砸人飯碗,溥儀自己也很害怕有人對他圖謀不軌,於是他想到的方法是:
挑一個可靠的人給我守夜,挑來挑去,只挑出一個皇后來。我從這天起讓婉容整夜為我守衛,如果聽見了什麼動靜,就叫醒我。同時我還預備了一根棍子,放在床邊,以便應變。一連幾天,婉容整夜不能睡覺……
看到沒,當溥儀老婆可是要熬夜加班的,是不是很傻眼呀?
真實世界中的溥儀及婉容,話說飾演溥儀的演員─尊龍,真滴帥!
再來,婉容跟文繡交情很好嗎?答案是:不,糟透了。
後宮爭寵是千年不變的傳統,婉容跟文繡則無縫銜接瑾妃與敬懿太妃的爭鬥。根據溥儀的描述:
婉容本是一位天津大小姐,花錢買廢物的門道比我多。她買了什麼東西,文繡也一定要。我給文繡買了,婉容一定又要買,而且花的錢更多,好像不如此不足以顯示皇后的身份。文繡看她買了,自然又嘰咕著要。這種競賽式的購買,弄得我後來不得不規定她們的月費定額,自然,給婉容定的數目要比文繡的大一些,記得起初是婉容一千,文繡八百,後來有了困難,減到三百與二百。至於我自己花錢,當然沒有限制。
由此看來,婉容跟文繡的關係非常僵。事實上,相較擁有皇后身分的婉容,地位居次的文繡在婚姻中是更不幸福的。
文繡曾寫過一篇《哀苑鹿》的文章,大意是她有一次逛皇室花園,看到當中畜養的鹿,結果她覺得這些鹿:「悲鳴宛轉,人免而視之,奄奄待斃,狀殊可憐(簡單翻譯,沒人理鹿的慘狀及悲哀)。」然後感慨:「如此鹿在園內,不得其自由,猶獄內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出也。」
我想文繡根本是在感慨自己嫁入宮廷,非但失去人身自由,就連自己在生活上的哀悽,都無人聞問。而這種被忽略的狀況,隨時間發展而越加嚴重。
話說溥儀的滿清小朝廷後來被趕出紫禁城,後來落居到天津張彪的家中(張彪是清朝軍官,在武昌起義被革命軍趕跑後逃到天津,卻反而經商致富,擁有好幾棟房地產,所以溥儀才會投靠於他)。當時溥儀一家人下榻在一幢三層樓的白色小洋房裡,他和婉容住在二樓,文繡自己住在一樓,可見文繡被冷落。而在一個農曆除夕的晚上,溥儀和婉容在寢宮嬉戲,這時有宦太監緊急奏報:「淑妃(文繡的封號)用剪刀捅自己的小腹!」溥儀的反應卻是:「她慣用這伎倆嚇唬人。誰也不要理她!」
所以電影中,婉容在文繡與樸一離婚而離家出走後,說的:「文繡是我最好的朋友。」完全是瞎編的。不過我覺得婉容當時的失落卻是真的,因為她可能在想:「你走了以後,我就少了一個比我更慘的人了……」
所以接下來就是我想爆的猛料時間,也就是溥儀真的有像電影中跟婉容、文繡玩3P嗎?答案是……基本不可能,因為他年輕時就已經不舉了。
是的,各位沒看錯。溥儀大概10來歲就基本沒有性能力,所以婉容及文繡基本是守活寡狀態,也就更別提懷孕生小孩。但為何溥儀這麼早就不行呢?
這的參考資料,是溥儀實體版的回憶錄中,之後有附錄一個超級喇叭嘴─沈醉,他對溥儀晚年生活的描述。
那時已經是中共掌權,溥儀也從戰犯監獄中出獄,並且與一位叫李淑賢的女子結婚。結果有次溥儀找上沈醉,吞吞吐吐地問:「有沒有治男人不能人道的藥呀?」
沈醉詢問:
「您這病是先天?還是後天造成呀?」
溥儀說:
「我這是後天造成的,十幾歲住故宮(紫禁城)時,太監怕我晚上跑出去,而且他們自己也想回家休息,所以就讓不少宮女把我推倒在床上,很多時候還同時有兩三個宮女在床上搞我一整夜,我第二天起來是精疲力竭。結果我把這情況跟太監說,他們竟然餵我吃壯陽藥好讓我能被那些宮女繼續應付,漸漸地,我對這事沒有了興趣……」
悲哀嗎?溥儀在多年後回憶自己的婚姻,他也是道出其中荒唐的悲哀:
「我想起了我的家庭夫婦間的不正常的生活。這與其說是感情上的問題,倒不如說是我的興趣除了復辟,還是復辟。老實說,我不懂得什麼叫愛情,在別人是平等的夫婦,在我,夫婦關系就是主奴關系,妻妾都是君王的奴才和工具。」
這就是末代皇帝溥儀的悲劇,他被告誡自己是皇帝、要求是皇帝,並一心一意鼓動他重新當回皇帝,使的他自己幾乎前半生目標只剩下成為「皇帝」,無疑是悲哀的存在。
但這時我想說回電影的尾端,也就是晚年的溥儀買票重回紫禁城。
即便皇上已經不在了,即便龍椅前被貼著封條,他仍顫抖著走向龍椅並重新端坐。我想這不是說溥儀仍眷戀皇帝的身分,而是即便他的成長有多麼不堪,可那記憶早已深入骨髓中,不喜歡卻熟悉的懷念,那畢竟曾經是他安身立命的所在。所以無論是電影還是現實中,溥儀都非常樂於跟人分享他在紫禁城的點點滴滴,因為那是獨屬於他的存在證明。
那個時代結束了,但或許現在生活我們仍找到與過去相似之處還有遺留的軌跡,一場歷史大戲揭幕及閉幕後,所留給觀眾的,是滿滿的觸動。我想這就是電影末代皇帝,以及溥儀的故事,使我為之動容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