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那一夜，我在莫斯科的醫院徹夜未眠。

日期：2018年，9月的某一晚
地點：莫斯科的某公立醫院（Больница — 可住院）
時間：凌晨2點
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進到病房，檢查婆婆的腳動縫合手術的地方是否止血了？就在半小時前，看起來是止血了，只是婆婆睡得不好。也是，哪個人在國外遇到意外，進到醫院，動了手術，可以睡的安穩的呢？更何況，婆婆已經70多歲了。 我不斷的安慰她，多少讓自己閉眼睡一下，我們待會天亮後，還要得到醫生同意，搭車去機場，再搭乘將近16個小時（包含轉機）回到台灣，不管怎樣都試著讓自己睡一下吧，你需要體力。
轉身出了病房，婆婆的另一半，已經在我幫他拼好的椅子上面睡了，今天一整天，對我們來說都是精神與體力耗盡的一天。

為什麼我會在莫斯科的醫院裡面呢？這要從頭說起。。。。。。。。。

大約是2017年開始吧，公司頻繁的給了我前往俄羅斯，波蘭，波羅的海的團體，從一開始的陌生害怕，到後來的熟悉甚至喜歡上這些區域，我想這就是一般領隊都會有的感覺吧。對於俄羅斯，大部分人是陌生了因為歷史政治因素，台灣對於社會主義國家（或者我們稱做：共產主義）都是資訊貧乏，難以接近的，隨著經濟開放，政治鬆綁，當地治安趨於穩定，這五年來台灣赴俄羅斯旅遊的人數也逐年增加，讓我們除了熟悉的歐美文化外，也可以體驗到長期封閉隔絕的文化以及人文歷史。

我喜歡俄羅斯嗎？喜歡東歐這些以前都屬於社會主義的地區嗎？
答案是：喜歡的。
排除了政治因素，這裡的人真的很討喜，直接，爽朗，不囉嗦，雖然第一眼是冷漠的，但是熟悉後他們也可以開心的很瘋狂。 至於他們的政府～～嗯，不可諱言，真的不討喜啊，共產時期留下的官僚文化還是蠻重的，對外的不友善，敵意還是不低，總在進入他們國門的時候被氣的半死，卻在旅程中被他們的國民給治癒安撫。

回過頭來，我們來看看為什麼，我會在莫斯科的醫院裡面？
說到莫斯科大家想到的是洋蔥頭的教堂，電影湯姆克魯斯炸毀的紅場，總統普丁上班的克林姆林宮（其實克林姆林宮應該叫做克林姆林城，在俄羅斯很多城市都有，是行政辦公區的總稱。）還有最著名近90年歷史的地下宮殿～～➡️莫斯科地下鐵。莫斯科的地下鐵為當年列寧同志為展現蘇維埃的強大以及便利莫斯科民眾交通所建造，因此只要是那個時期建造的地鐵站都金碧輝煌並且可以看到蘇維埃社會注意共和國內每一個共和國的特色，因此每一個團體旅遊的行程幾乎都不會放過來達成莫斯科地鐵。莫斯科地鐵每天約有600～900萬人次的搭乘，是一個交通非常繁忙的地方，加上地鐵深度深達84公尺為世界第三深的地鐵站（其實世界前三深的地鐵站都在俄羅斯），所以他的手扶梯速度是快的，人們也會習慣靠邊站立。

事情就發生在搭乘手扶梯的時候，這一次是拍照惹的禍。

在搭乘手扶梯的時候，通常當地的導遊走第一位，我（領隊）走最後一位，團體裡面一位伯伯，可能覺得地鐵很宏偉想要拍照留念，我們在進入地鐵站的時候其實都有跟大家說，搭乘手扶不要東張西望，也不要拍照，一定要遵守：走路不拍照，拍照不走路的最高原則。（其實有了這次的經驗後，我就改成：移動中不拍照，拍照不移動）於是乎他拿出了他的手機開始拍照，只是在轉身的時候忘記了他背後有背一個包包，所以他一轉身背包撞到了後方的另一個團員，而被撞的團員一時之間失去了平衡於是往後倒下，然後我就聽到一連串的尖叫聲，看著前方上方的團員們如同骨牌效應一般一個一個往後倒下，我使盡全力頂住，在我前方幾個大叔們也努力撐住，所以沒有繼續往下倒，只是，這時候第一個倒下的伯伯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因為腳比較無力，所以又跌倒了第二次，在他後面派第三的婆婆的腳踝因此在手扶梯階梯的邊緣上次刮了兩次，鮮血直流。

當我，往階梯上衝的時候，只看到沿路都有血跡讓我膽戰心驚，直到我撥開圍著婆婆的團員，看到傷口的時候，我真的已經說不出口了，皮開肉綻鮮血如同小噴泉般一直流出。當下心裡跟自己說：冷靜，冷靜，想想要怎麼做才好？
立刻拿起手機錄下約5秒婆婆的傷勢影片，作為之後醫護參考用，同時大吼大叫請導遊叫救護車（大概是馬景濤式的那種）。回頭判斷婆婆的出血狀況，決定要立刻止血才行，不然婆婆高齡70多，如果大量失血，可能會導致休克，這樣後續的急救會非常複雜（我根本不敢想休克以後的步驟了），而我們隔天就要回台灣了。

抬頭看了一下周圍團員每個人身上都穿著羽絨外套，圍巾，可是沒有合適的止血工具，讓我驚訝的是整個莫斯科地鐵竟然沒有急救箱！！！！（真的想罵髒話了，對也不要想有AED好嗎！）。
這個時候我也顧不得什麼溫柔形象了（話說，哪裡來的溫柔形象？），當初EMT 的訓練反應立即呈現，對著團員大吼著（馬景濤再度上身）：看看你們包包裡面有沒有可以止血的布類，雖然團員們彷彿因為受到驚嚇還沒有反應的感覺， 同時我也翻著我的包包，竟然在裡面找到了在波蘭買鹽燈的時候店家送我的棉布袋，看來老天爺對我還是很好的（以後我一定認真買東西），立刻拿出布袋來，就著婆婆的傷口蓋上，環繞幾圈，對著男性團員吼：給我你們的皮帶啊！結果三四個男團員也是呆愣著看著我。（昏！）
我等了三秒沒反應，只好東看西看尋找可以協助加壓的器具，看到我身上的解說導覽器，靈機一動拔下導覽器的繩子，繞著棉布拿出隨身的原子筆來，綁好，準備做加壓止血的動作，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團員大姐終於醒過來，也看懂我在做什麼了，立刻協助我說：她來幫我加壓止血。
我感激的看著她說：麻煩了。
到這裡，我總共花了不到3分鐘的時間，讓婆婆開始止血。 大姐接手後，團員們彷彿才清醒過來一般，我立刻跟導遊開會，決定了等待救護車到了以後，我跟婆婆前往醫院，導遊繼續帶著團員前進去用晚餐，而決定立刻加壓止血是正確的，因為從頭到尾婆婆的神智清醒都可以對話，明確表達自己的感受，而且救護車是15分鐘以後才抵達，我不敢想像的是如果沒有止血等15分鐘會發生什麼事。
之所以決定自己動手止血的步驟是因為：經驗使然。我來了好幾次莫斯科，我明白一點：莫斯科的交通只有一個字：「塞」，我不相信救護車可以迅速的抵達，加上出血的情況，根本就不可以等到救護人員抵達才處理。 而我是一個合格的EMT 緊急救護人員（是的，就那麼剛好，我是個菜鳥EMT1），怎麼可能不做任何事呢？我希望隔天可以待著所有的團員回台灣，因為我們已經出來玩13天了，大家都想家了啊。

沒想到等我跟婆婆到了莫斯科的醫院才是另一個震撼教育的開始。。。。。

在說到醫院之前來跟大家說明一下俄羅斯的醫院的分類：
公立醫院（Поликлиника — 只看病，不能住院）一般公立醫院都以數字統稱，例如7號醫院或21號醫院等。以俄羅斯人來說，即如莫斯科戶籍的病人在莫斯科公立醫院看病，可享免費；相反，聖彼得堡戶籍的病人在莫斯科公立醫院看病就要繳費。
不過，有些情況下，病人也可以選擇繳費。比如說，每天想免費在公立醫院看病的人都特別多，等候時間長。如果不想等，就可以選擇繳費（合法正常管道），這可加快等候時間（類似去迪士尼可以買快速pass的意思）。
私立醫院（Частная клиника／Медицинский центр）私立醫院主要就是三好：服務好，設備好和環境好，收費當然相對公立醫院來說較高。而且，就診的人較少，基本不用排隊，提前打電話預約就好了。➡️使用者付費就是快速。
醫院（Больница — 可住院）這也有公立與私立之分，但Больница一般都指公立；而可住院的私立醫院跟普通私立醫院一樣寫法（Частная клиника／Медицинский центр），通常可住院的私立醫院規模較大。公立與私立的分別在於，公立絕對比私立便宜，不過環境相對較舊，而且大多公立醫院的住院餐都不好吃。（⬅️這是真的待會會說到）

而一般救護車都會送到公立醫院而非私立醫院，所以當我們一到公立醫院的時候，看到診間的情況，我～～傻～～眼～～了～～。
大家要珍惜台灣的醫療環境好嗎？

我跟婆婆在診間無助的等待著，而且俄羅斯的醫生都不會英文，我只能拿著google 翻譯抓一個感覺是intern 的年輕醫生來溝通。而且整個診間也有許多斷鼻梁的，血流不停的，骨折的傷患，但是與台灣不同的是：他們都很安靜的在等待。(不愧是戰鬥民族，受傷承受力不是一般）
終於，輪到婆婆要進手術間了，我看到手術間的門的時候，內心又崩潰了一次。

接著婆婆完成手術出來了，我們簽了名，準備付錢卻說：不用啊！（？？？這點後來跟一些旅居俄羅斯的人請教的結果是：俄羅斯的醫生有權利決定外國人看診是需不需要付費的，也就是醫生如果說不用，就不用付費。疑？）

於是，我帶著婆婆坐著計程車回到了飯店，從醫院到飯店約20分鐘，到了飯店後還沒有到房間，婆婆就說她的腳還是一直在流血啊，我看著地板發現也真的是如此，於是立刻又叫了救護車來，救護車的急救人員決定還是再回醫院一趟，我跟他們交涉可不可以讓我們去好一點的私立醫院啊，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們還是堅持回到原本的醫院。於是在離開醫院一個小時後，我們又回到了這個猶如二戰時期的醫院，對了還有婆婆的丈夫也一起來了。主治醫師看到我們大呼小叫的說怎麼回來了？那可憐的intern醫生又開始跟我翻譯溝通，後來他們開始查詢婆婆的病史，而婆婆的孩子這時候靠著Whatsapp 聯繫上我了，才明白婆婆有服用抗凝血劑(@@！!) 結果醫生一聲令下，婆婆必須住院，確保止血隔天才可以上飛機。

於是，我又開始聯繫導遊明天的行程，在群組裡面跟大家交代，跟台北公司回報情況，然後幫婆婆辦理住院手續，一起到了病房。病房的護理人員分兩種：一種類似我們的看護，一種就是護理師們。大媽看護接到婆婆後，二話不說就幫婆婆包了尿布@@， 然後跟我說：如果要再更換要自己花錢買。 接著我問伯伯要不要回飯店，他說：不要，他要陪著婆婆。我只好在病房外面把椅子並一併請他可以躺在那邊。
接著，我跟兩位老人家報告說：今晚一定要想辦法止血，明天我才有辦法請醫生開證明，這樣才能夠搭飛機，航空公司才不會拒絕我們登機，如果無法止血就要留下來住院直到情況好轉。兩個老人家聽到可能要留下來，立刻搖頭如擺鼓一般說：他們要回家。（我也想回家啊～～但是也要看婆婆的情況啊！）

這個時候，台北公司的同事通知我說，婆婆的兒子要跟我通話，其實我很害怕的啊～～在接通電話前，我很擔心要面對另一波的情緒衝擊，而且這個時候的我也已經心力交瘁了。結果，婆婆的兒子是很明理的人，他詢問我目前的情況， 我邊便如實回覆，並且說今晚我會時時觀察婆婆情況，應該是可以止血的因為是皮肉傷，神經也沒有受損，手術也完成了。婆婆的兒子聽了表示：跟他保持聯繫，回程請幫忙讓他的父母都搭乘商務艙回來。

這就是為何，我會在莫斯科醫院的始末。

日期：2018年，9月的某一天早晨
地點：莫斯科的某公立醫院（Больница — 可住院）
時間：早上6點
我看著窗外，天微微亮了，醫院的看護大媽送來了早餐，但是我一看心裡面有點涼～

果不其然，其實主餐是～燕麥粥。
我看著阿公跟婆婆的表情也明白他們不會喜歡，我自己看了都沒有胃口。於是我跟他們說：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買個吃的，然後順便幫婆婆買成人紙尿布來作更換（醫院的尺寸都太大了，可能俄羅斯人體型都比較龐大的關係吧？對照同病房其他的俄羅斯媽媽們的體型來看）走出了醫院，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醫院外觀，跟一般辦公大樓沒有什麼差別，感覺就是台灣的行政辦公區的感覺，不同科別有不同獨立的房子，走出來到大馬路，路口就有一間藥局，拿出準備好的翻譯名詞跟店員說明我要購買的東西，請他先準備，我待會回來拿，在左看右看看到上班族們開始上班了，跟著他們走，找到了一家類似我們的便利商店，在裡面買了麵包，果汁，牛奶跟咖啡，回到了藥局，拿了店員包好的物品，我走回病房。

婆婆一樣不想吃東西，我跟他說:喝些果汁吧！你不能不吃不喝，也不可以因為怕尿尿就不喝水，我買了一大包的尿布，飛機上也可以使用的。 阿公倒是吃了麵包喝了牛奶，我默默喝著熱咖啡，走到了護理站，詢問昨晚幫我手機充電的男護士住院醫生何時會來？我需要他開證明我們可以上飛機。 男護士跟我說：醫生一來會立刻通知我的。我們的班機是下午3點的，也就是我們12點必須抵達機場，醫院離機場google 說一個小時，但是必須加上另一個小時來預防莫斯科的車潮，也就是說我們10點必須離開醫院，我在心裡盤算著這些同時，也跟導遊保持聯繫並且通知團體我們會在機場會合，請確認我跟阿公夫妻的行李會跟著來到機場喔。

接著在9點的時候，醫生來了，是一個女醫生真的很美（⬅️不是重點），在看了婆婆的情況後說可以出院了。（感謝上帝啊！）我順勢跟他說：我需要他開證明可以搭乘飛機，她也說沒有問題，跟昨晚急診的老醫生相比，她簡直是天使來著。

在辦妥了出院手續後，我開啟了Uber 呼叫了車子準備接送我們去機場，可是我早該明白俄羅斯這個地方就跟西方關係不太好，連同軟體也是一樣的。我的司機不管如何就是找不到醫院所在（害我擔心，難道我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了嗎？）就連看門伯伯跟他講電話都還是找不到，最後司機很爽快的取消了我的單！！！！

還好，行走江湖總不能沒有備案是吧！立刻打開俄羅斯當地人在使用的叫車軟體Yandex，Gett出來，從Yandex開始，不到五分鐘車子就來了，所以，還是要用local 的比較好。司機是個年輕人一看到婆婆就大驚，不過也很快鎮定下來，幫忙著阿公把婆婆搬上車子，在快到機場的時候問我說：我們搭乘那家航空公司？是否有叫支援了？
我回答：我們有跟航空公司申請輪椅了，是搭乘阿聯酋航空的。
司機立刻打給了航空公司，後來才知道他請航空公司的把輪椅推出來停車的地方，我們就不用進去再推出來。下車的時候，他也盡力的協助婆婆下車，所以我除了車資以外，小費也給的大方。

我們準時的在12點抵達機場，櫃檯還沒有開櫃，也跟團體聯繫他們在往機場的路上。我再次詢問阿公跟婆婆要不要吃東西，然後等著櫃檯開櫃。終於，我們的團體來了，櫃檯也開櫃了，導遊安排著大家做登機手續，我則是跟櫃檯辦著阿公跟婆婆的升等手續，順便交代備註婆婆的注意事項。

在忙碌的一個小時後，大家都過了海關到了候機區，阿公跟婆婆也已經被機場人員送到了貴賓室了，我也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吃一頓在過去36小時內都沒有吃到的第一餐，其他團員這時候也才來跟我詢問整個情況，上了飛機後，我也到了商務艙找到了空姐交代了應該注意的事情後，回到自己的座位，果然在還沒起飛的時候，我就已經陷入昏迷了，一路沈睡到杜拜，在杜拜轉機後也一路睡到了台灣。

到了機場後，婆婆的孩子已經在機場等了，我說明了治療過程，不過應該還是要到台灣的醫院在做檢查，因為我實在對俄羅斯的醫療品質有些擔心。

整個過程，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心驚也很慶幸當初有拿到EMT 的證照，才可以協助我在危急的狀態下，做出冷靜的處理，盡量將風險降到最低。有些努力我們不知道在努力的當下有沒有用處，但是不會是浪費時間，它總會在某些時候顯現出它的價值的。

最後，大家要記得：「拍照不移動，移動不拍照。」好嗎？除了避免受傷外，也可以減少自己被扒手盯上的機會啊！（苦口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