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親密愛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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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結束之時,兩老的身體都已經接近透支了。女傭會送陳老太太回家,明早再接她回來進行其他的儀式;至於陳老先生,本來有想過到老家過一夜,但家裏除了陳常的床之外又沒有給他睡的位置,於是還是決定把他送回老人院,由林段美的丈夫負責。
這是與守靈的問題有關的。陳老先生有意無意之間透露想為兒子守靈的願望,林段美得悉以後,決定由自己和兒子輪流負責。今晚的儀式結束之後,陳仲會留下直至深夜,那段時間林段美會先回家休息一會再回來,然後接替他安守殯儀館直到明天,陳仲明早會接他的爺爺來,他現在的父親則不會出席。
於是林段美和小女兒先回家。小孩已經睡了,怎樣都叫不醒,把她抱到床上之後,林段美去梳洗了一下,準備了稍後要穿的另一套黑色長裙,又收拾了一些要用的東西。
她根本沒有要休息的打算。「時間已經剩不多了。」她想。
丈夫回來,見她端坐在沙發上放空,規勸她說:「你去小睡一下吧,不然明天精神不夠。」
「放心,我會的。」她微笑。「你去洗澡吧。」
他過來親了她額頭一下,又用手指抹了一抹那裏。
在他正要往浴室走去的時候,林段美說:「很謝謝你今晚來。」
「甚麼傻話,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
「你真好,真好。」她沙啞的說著。「我愛你,你知道的。」
「你累了,去睡吧,我會叫醒你的。」
「好的,好的。」
但她沒有。丈夫出來,見他還是同樣的坐著,知道她大概不會睡了,便坐到她旁邊,不發一語的陪著她。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他知道她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交談。偶爾她會主動牽他的手,仍然是沒說話,五雙手指無聲的輕輕摩擦著。
直至深夜三點左右,她站起來說:「我去換衣服了。」然後走進房間,出來又是一身美麗的黑,挽著黑色的手袋,臨離開前只是對丈夫說了同樣的「我愛你,謝謝你。」聲線已經十分疲累。
又回到殯儀館那時,陳仲正坐在裏面看書,他很乖,一點都沒有父親的遺傳。他聽到有聲音,原本還嚇了一跳,發現是母親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小仲,我來了,沒有甚麼特別事吧。」
「我想沒有吧,只是一個人在這裏實在有點可怕。」
「辛苦你了。」她抓著他的手。「你快點回去吧,記得明天要先去老人院。」
「我知道了,那麼你萬事小心。」說著他便離開了。
於是便剩下林段美一人了。她又凝神看了看那張黑白的照片,沒有說甚麼,然後走到棺木所在的那間冷冷的小房間外,隔著玻璃看了一會兒。
接著她搬了一張椅子進去,連那道玻璃門都打開,坐在棺木的旁邊。周圍都很冷,陳常的遺體就躺在她身旁。
她看著這張僵硬了的臉,感到一陣奇特的熟悉感,他已經不復當年的氣魄魅力了,但這病容又竟是和以前如此相像。
「小安啊,」這是他的乳名。「剛才的儀式你滿意吧。我猜你會很驚訝我還記得你的那句話?也許連你自己都忘了。但建仔與小明的那番說話真是感人啊,我聽著都愁緒萬千。唉,小安,你這樣就走了,那麼脆弱,那麼容易……我今天才在想,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呢,我再算一算,原來真的有十年了!那應該是一個音樂會或是甚麼的,我們只是遠遠點了個頭,連話都沒有說。當然我很希望你能來我的婚禮,但那時你剛生病,我也是很明白的……你知道嗎,我現在的老公真的很好,比你好多了!哈哈,你是個壞人,又是個壞的情人,他兩方面都是好的。
你也聽到吧,你的離去真的令我覺得世界太虛幻了。也許剛和我道別的他,一會兒之後就在睡夢中離世了。你說對吧,這樣想的話真是太可怕了。」她的聲線越來越沙啞,口也很乾,於是出去找殯儀館提供的水來喝,她拿著水又走回裏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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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死了,你會想我在你的喪禮上說些甚麼呢?』 『就說:這個真是個壞透了的人呢。』
報紙或新聞在報導陳常的死訊時,十居其九都不會稱他為「音樂人」或「結他手」,而總是稱他「林段美的前夫」。事實上,如果你不認識他本人,又不是林段美的忠實歌迷,現在光聽名字也未必能說出他是誰吧。
儘管我知道死亡只是一種分離,而分離全都是虛假的。
小滿的家真的很有日本簡潔的格調。他的繼母是一個白淨矮小的日本人,樣子甜美,看上去十分年輕。尤其是她那雙可愛的眼睛,看得人情迷意亂。
準確來說,她是和棕色的膠紙在接吻著。膠紙牢牢的貼在那男人的嘴上,他的手腳都同樣被黏住。
歌繼續播,歌繼續播!萬種麻痺的快感流過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她的靈魂是一個空心的洞,聲音打在牆壁上又彈回來,逼出一種粗糙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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