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出自《出走紐西蘭:一個母親的教育親驗》中的一個章節,就在開頭沒幾頁的地方。
我閱讀的時候是個假日,親戚們聚集在我家。父親的姊妹們感情很緊密,大家生活在同一區,彼此相距幾條路而已。三不五時就會碰頭,有時還會在附近的捷運站巧遇。整個家族裡近十個小孩,包括我,從小一起長大。
不過每個人接受的教育方式很不一樣。
母親在我學習階段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成績是其次,她在乎我的品德,也在乎我學得快不快樂。我的興趣很多,從小就想嘗試各種活動,有許多想法,也對未來抱有夢想。她培養我閱讀,以及欣賞音樂的習慣。她有開放自由的思想,雖然有時還是會被時代造成的觀念綁架,但她支持我,包含我的天馬行空。
記得我曾經有個別人看不見的朋友,是一隻巴掌大的烏賊,我叫牠小章魚。年幼的我大概分不出章魚跟烏賊的差別。直到成年後想起這件事才察覺到其中的盲點。習慣了「小章魚」這個稱呼,都忘記章魚跟烏賊是兩種生物。
總之,小章魚總是跟著我,我告訴母親這件事,我會分享今天小章魚跟我一起做了什麼。我似乎沒有描述過小章魚的外表,所以母親大概沒有察覺牠是隻烏賊。
母親會詢問小章魚的近況,她會和我討論關於小章魚的事情,就好像牠是我在學校或才藝班裡認識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畫面。我趴在汽車後座向後看,看見小章魚站在原地向著我,車子往前開,但牠沒有跟上。於是,我坐回位子上,告訴母親:「小章魚走了。」
母親有些驚訝:「為什麼走了?」
我回答:「牠回大海裡了,和牠媽媽一起回去。」
擔心我難過,母親安慰我,不過我並沒有因此傷心難過。我知道,小章魚只是回家了,牠還是我的朋友,牠也認為我是朋友,只要這點不變,我們就不算分離。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看見小章魚。
後來,母親偶爾會問起小章魚,但小章魚並沒有回來,這件事就漸漸在我們心中沉澱了。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說以後要當作家。母親很認真地看待這件事,就算很有可能家徒四壁、一世無名,她也沒有阻止我。
即便現在她不再是我名義上的母親,她依然是我重要的談心對象。
那個假日,我正在閱讀《出走紐西蘭》,聚在客廳閒聊的長輩突然談起最小的妹妹。才剛讀高中的妹妹似乎不曉得自己的興趣是什麼,更正確來說,是對什麼都沒有興趣。雖然學校選課學了語言,本身也會點樂器,但好像不是特別有興趣,完全沒有幹勁也不怎麼練習。
「她說她喜歡寫故事,怎麼辦?」
我的名字突然被提起,面對這個問題我有些茫然。
「就讓她先寫一篇故事試試吧?」
她們在懷疑妹妹究竟是說說還是認真的。雖然失禮,但我沒有看過妹妹寫的故事,在這之前也沒聽說她喜歡寫故事。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才能令她們滿意,我只知道一件事,老老實實的寫出一篇故事,就能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歡「寫故事」。
我的回答並沒有讓話題繼續著墨在如何培養或尋找妹妹的興趣,而是轉變為「這群孩子不務正業」。在她們眼裡,不是醫生,不是律師,不是高階主管,不坐在辦公室裡朝九晚五,就是不務正業。興趣?出社會後,還管什麼興趣。
其實,沒有任何興趣及想法的人不只一個。幾年前中秋節,我和較年長的妹妹坐在家門口的摩托車上賞月,就只有我倆,我趁機和她聊聊未來。那時她大學二年級,說她討厭現在所讀的科系,但她不知道自己想讀什麼科系,所以就照她母親的意思去選科。我問她喜歡什麼?有什麼興趣?難道小時候對未來沒有任何憧憬嗎?不曾說過「我以後想當——」這樣的話嗎?
答案是沒有。
沒有興趣、沒有專長、沒有夢想。我覺得很可怕。就好像不曾為自己思考,如行屍走肉一般。即便對生活身不由己的人,也會有興趣,也會有專長,也曾擁有夢想——或者還保有夢想。
興趣,能讓自己活得快樂;專長,能讓自己獲得成就感;夢想,那是對自己的期望,也能是人生的目標。
如果興趣是玩樂,就老老實實地說。玩樂有許多類型,將某個項目玩出專長,不也能是個夢想?
我知道踏入社會,迫於情勢和許多無奈,「夢想」成為不切實際的詞彙,很多夢想會因此僅留下一場夢。其實對未來徬徨是很正常的事,大部分的人都不確定自己未來的走向。我問她們興趣和夢想不是非得要得到「興趣是研究微生物」或「夢想是在火星上蓋麥當勞」這樣的話。
在一個我說「我從小學六年級就想當作家。」時被回以「不要再癡人說夢了。」的環境裡,我只希望年輕的弟弟妹妹們能開心的生活。
如果他們想去牧羊,我也會支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