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擬《芳鄰》。發現要有耐心描述小景小物也是不容易的;像篩子似的,我會自動從我指間和腦隙、忽略那些景物啊)
在醫院裡睡了兩夜,卻為德不卒、沒再請一天假陪媽辦出院,結果她出院那天晚上打家裡市話到我手機,小小聲遮著口鼻講話似的說她出院時把手機落在醫院。我以為只是忘了拿,要叫我幫她去醫院取;繼續小小聲講著,才知道原來是真掉了,找不到。媽說都懷疑是清潔人員把手機拿去了不想招領;打電話到醫院也說沒人撿到。
『就放在那被子上呀,你弟弟去樓下辦出院,我坐在床上看手機嘛。』媽說。
『我皮包裡不是有五千塊嗎,結果一看那個費用單要一萬九,你弟弟趕緊拿他的提款卡去領他的錢,領了一萬七。結果其實只要三千零五十,我們有優待嘛。』
讓我緊張了好一陣子,原本一聽以為錢真的不夠交這次手術和住院費用,結果是夠了,剩的錢一千塊坐計程車出院回家、還有些零的買了點醫藥材料。媽媽絮絮叨叨再細說了又拿哪張卡叫弟弟去領了四千塊、湊整一萬七還給弟弟......,其實我也算不清她說的這些跟弟弟明算帳的帳。
明算帳是好的,但前一晚我跟媽說的她到底是聽懂我意思了沒?趁開刀前阿姨說為了怕我們把媽的錢擅自拿去用,所以反正她一輩子都是做會計記帳的,就免費當媽媽的記帳員好了,把她所有的存摺、印章、身分證、提款卡、保單,通通拿去管了,只留一張餘額最少的銀行卡給媽,連媽媽的生活費還得由阿姨轉媽媽自己的錢到那張銀行卡裡給她用,好像給錢給住在外地求學的小孩似的。我驚訝暗忖,媽媽以前不是沒說過對阿姨的抱怨和不滿,怎麼竟會同意把所有東西交給阿姨保管啊?阿姨一樣是個常常不還媽媽錢的人,這幾年她還有沒有帳務缺口啊?這麼可疑的保管行跡,怎能放心她會不會才是想擅自挪用媽媽的養老錢的人呢?這一節現在還不知能怎麼了,何況出院前那晚,我問怕現金不夠付住院費用的媽媽說有沒有帶信用卡?現在住院費都可以用信用卡交的;這才知道居然連幾張信用卡也都交在阿姨那邊保管了。
這實在太不合理了,真是要幫忙管帳的話,管得也太寬了吧!
小小聲講電話,因為媽說,弟弟在房間裡睡覺,怕被他聽到了。怕又被弟弟罵,像被他損『講幾遍了妳還不知道 Netflix 是姐姐幫妳開的帳號?』,或被罵:就告訴妳手機要收好還忘記拿?要買新手機,又去找通訊行小姐設定?妳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些小姐?
媽媽從頭到尾講話都那麼均勻地小聲,講了八分鐘那麼長的一通電話。我不知道她房間裡有沒有話機,還是在客廳放電話那個角几旁邊打的電話。那個角落和弟弟的房間分據整間屋子的兩個對角,何況弟弟睡覺不是一向關房門?她還這麼謹小慎微地怕被弟弟聽見,這恐懼到底是有多深?我感到難過,又無能為力。
她出院那天早上,我五點半就跟她說我先回家拿東西。第一晚我待了十二小時,因為到了早上還得做核磁共振,我想陪她一起,所以早上請了兩小時假。那晚母女倆睡得挺好,我還高興地跟不相干的同事說:在醫院陪病真不錯,不像在家裡還得忙各種家事,每天睡眠好短,好累。第二晚卻又睡不著了,兩三個小時就醒來,勉強再躺回窄仄的陪病床也沉不回睡境,乾脆起床下樓到暗暗的大廳走走、找個門走出院外抽煙。然後坐在有燈的空廳裡讀了幾頁書。回到病房也五點了,媽媽也起身坐在病床上問我跑哪兒去啦?看是她也睡不著,畢竟白天從一大早的釘頭釘、做核磁共振開始,到等待加馬刀,到加馬刀做完送回病房......,她說躺了一天呢,所以晚上我到醫院後她還拄著助行器到病房外面走了一圈,動一動。
我想省點停車費、也想反正回家轉一轉也好,所以五點半就跟媽說我先回家一趟再去上班,她還叮嚀我東西別忘了帶。結果卻是後來她竟然忘了自己的手機。我開車回家的路上還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心想弟弟若知道我五點半就閃人,一定又是不滿地撇一撇嘴角擺一個鄙夷的表情,說我還不是跟那個爛傢伙一樣不顧媽媽、只會自私管自己的事而已。
弟弟最近一個多月已經不直接試圖打電話給我了,可能他也終於覺得老是不接他電話的我,是一個超冷的屁股吧。問題是他的臉,說真的,也不熱呀,只是常常令我們母女很煩躁,因為他嗜酒而酒後永遠藉機講些風話和瘋話。
早上我離開醫院前,已經把媽媽的手機充飽了電。下午弟弟撥媽手機號碼,響了很久沒人接,媽媽認為是拿了她手機的人不敢接;晚上跟媽媽講完電話後我再撥她手機號碼,被關機了。因為那款手機不可能一天就耗盡電力。看來,真的是有人撿了她的手機卻打算據為己有。
唉,我一面打電腦遊戲紓解這些亂而淺的煩惱思慮,一面心中詛咒拿人手機不還的都去死。不久之後,卻又對自己只因為一支手機就咒人死的小氣感到抱歉。
麻煩,不只媽媽說她問過通訊行小姐之後覺得真是麻煩,我想到所有那些 sim 卡暫停使用免得被盜打、拷一張原門號的 sim 卡、重新設定手機及 app、以及她像錨一樣定定與外界通聯的 Line 上面各種舊訊息在新手機上應該都看不到了......,也只能歎息:真是麻煩。
日溺,每日的生活--有的煩有的不煩,但就怕各種意料外的大小事來麻上添麻煩上加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