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前一天返家,母親為了讓我過節,提前浮了圓仔(不是那個圓仔啊),說是吃了湯圓,就貨真價實,鐵錚錚地滿三十歲了,再無抵賴的可能;我於是有些抗拒,試圖「延緩老化」,然而多涼的天啊,在屋裡冷得亂竄,母親親手捧來,那一碗熱騰騰的,盛一顆滿月,於身於心,都是一種修補。
這一天,太陽幾乎直射南回歸線,北極圈呈永夜狀態,南極圈則為極晝。有些時候,的確感覺自己被籠罩在永夜裡,但我一直視之為職業病,性格敏感求全,工作又是要極度想像,極度用情,天不黑才怪;肖鼠,命中帶水,所以不習慣強烈日照,但我一直致力於看深黑裡的星光,擎著一米希望,等待發亮。
又說是「喜冬」或「賀冬」,閩南語謂之「冬節」,吃湯圓就是吃「冬節圓」,儼然是過年前的小年了,所以是「冬節大如年」,聽說金門還立冬至為公定假日,簡直不可思議,但想來又合情合理,要祭祖,要長大,那可都要時間的呢;江浙一帶會吃桂花釀以表慶祝,台灣南庄四時有桂花釀可享,而我們的客家庄裡,把湯圓喚作稱為「雪圓仔」與「惜圓」,惜緣惜緣,更是情份深長。
其實冬至也就一天,滿街的耶誕燈飾倒是鬧了要兩個月,燈火璀璨,如果張潮活在現代,不知道可否喜歡,是覺得熱鬧,還是嫌俗?可是歡樂的事情本就是大眾共有,不過是百般無聊的日子裡,選一段同樂;貼心的人送來貼心的禮,玫瑰的香氣很是動人,難為的是自己在受苦,還能惦記我,年年耶誕,這是最通明的那一盞。
獨居在外,常有奔波負重之感,但孤獨到極致,也有唯美的心情,「竹門風過還惆悵,疑是松窗雪打聲。」隻身,耳朵都豎起來了,注意著每層樓與每個人,醒著的時候像是有刺,只有夢裡不知身是客,夜夜在那張軟到不合人體工學的床上深陷著,作一個潔淨而渾圓的夢,如母親親手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