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以大雨開篇,種種不幸如暴雨傾倒而下,讓人無處可退。也許就是在那個轉折點,兩兄弟的命運只能漸行漸遠。
哥哥阿豪,從小到大都是資優生,看似前途明亮。他背負父母與師長的期望,為了重考醫科,卻困陷在窄仄的補習班裡,不見天日。父親給他的「把握時間,掌握方向」日誌,他一個字也沒寫上。他的人生都是別人規劃的,自己對未來則一片茫然。
在電影裡,他講了一個司馬光的故事。故事的原型出自於小說家袁哲生《寂寞的遊戲》:
一開始,幾個古代的小朋友在庭院裡玩迷藏,他們樂此不疲,不時地發出愉快的笑鬧聲。後來,輪到一個叫司馬光的小男孩當鬼,很有風度地背轉身去,用手臂遮住雙眼,然後倚在一根石柱上。他慢慢地數著一、二、三……
很快地,他一一發現了他的同伴們,並且把他們逮出來。當所有的人都重新聚集在一起,並且鼓譟著要繼續遊戲時,司馬光卻堅持說還有一個同伴尚未出現,還沒被他找到。
下一個畫面來到一個大水缸前面。……這時司馬光很勇敢地拾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把它高高舉起,使勁地往水缸中心最脆弱的地方砸去⋯⋯。水柱從破裂的缺口泉湧而出,潑灑到地上,一瞬間,他們清楚地看見水缸裡的確是有一個人,……
看到眼前這個身上沒穿半件衣服、光著屁股發抖的小男孩,大夥兒開始認不出驚呼大笑起來,連司馬光也洋洋得意地笑了;不過,他的笑聲只維持了一下子。
赤裸的小男孩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露出一雙空洞的眼球,他長得和司馬光一模一樣。所有的人好像看見鬼魂一樣開始四下逃散,只剩下司馬光一個人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阿豪在少年輔育院與弟弟會面後,不歡而散。他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裡,生命中無以承受之輕,愈益明顯。他眼見父母背負的生活重擔,弟弟面對的牢獄之災,反觀自身無處可逃的生命,做出無可反悔的抉擇,他像日間的陽光一樣,從此隱匿在黑夜裡,不留一絲痕跡。
「Unbearable Lightness」不可承受之輕,這句話看似弔詭荒謬,因人們總是說責任太「重」而無法負荷。但事實上,「輕」才難以承受―空空如也要如何承受呢?那是無從承受起了。
反觀弟弟阿和,與理想型的哥哥完全背道而馳:尋仇、傷害罪、少年輔育院、未婚生子,所有父母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壞事,他都做了。
當母親在監獄會客室裡,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阿和:小玉挺著大肚子找來家裡的事。就在那個靜默的瞬間,窗外的蟬聲響起了,陽光曬了進來。那句沒有出口的質問,是母親的溫柔,像陽光一樣,靜靜地守護關在輔育院裡的兒子。
看似漠不關心家庭的父親,默默為阿和背起生命重擔,在刺眼的陽光下,向母親坦誠一切,蟬聲再次唱起生命的樂歌。與此同時,日光曬得車陣發燙,阿和終於擺脫黑道,在陸橋上奔跑起來。在遠鏡頭之下,河面熠熠發亮,生命裡無所不在的傷害,都在陽光下和解了。
電影最後,阿和騎腳踏車,穿梭在日光與樹影明滅之間,後座的母親終於能從阿和的角度看世界。「那就一起不放心吧。」母親說。面對那些無所不在的傷害,無人知曉人生的終局,但還是要繼續前行。
因為陽光終究會曬透所有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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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紀錄
2019年多倫多國際電影節
2019釜山國際影展及東京國際影展
第56屆金馬獎最佳影片、導演、男主角、男配角和剪輯
代表台灣參與第9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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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屆金馬獎
最佳電影原創歌曲提名〈遠行〉/陽光普照
(詞/鍾孟宏 曲/林生祥 唱/林生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