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我的孩子》1

「親愛的，我懷孕了。」

「真的！太好了！」泰修緊緊地抱住我問：「多大了？」。

「一個多月，下禮拜約好照超音波。

泰修開心到喜上眉梢，「到時候，我跟妳一起去。」。

在醫院產科，用超音波照到胚胎的時候，整個診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氛，產科醫生麗莎恭喜我們。

「那麼我將胚胎及你們的資料傳給人資部囉。」麗莎脫掉醫療手套，坐回電腦前。

她所說的人資部，是「國家人口資源部」的簡稱。2040年全球在少子化的衝擊下，大部分已開發或開發中國家的嬰兒出生率已低到慘不忍睹，人口負成長，競爭力逐年下滑，這些國家為了提高出生率，並培育出優秀的人才，成立生育及教養相關部門。

在我的國家，只要一懷孕，經產科醫生確認胚胎已著床，就會受到政府的資助，而嬰兒一出生就必須交由人資部統一養育至十六歲，優秀佼佼者甚至可接受特別資助至完成碩博士學位。

不等我們回答，麗莎已將資料傳了過去。身為內科醫生的我，對這些流程也不陌生。

「好了登錄完成，從現在起，妳可以準備放待產假了。」麗莎面露工作笑容。

泰修小心翼翼的扶著我，走出診間。

「我的肚子都還沒凸出來呢，用不著這麼小心。」我笑說。

「胡說，大家都說前三個月最該小心的。」泰修環抱我的肩走路，「過幾天，待產金下來，我也申請留職停薪陪妳吧？」。

我點點頭，露出幸福的微笑。

每天，我除了吃睡玩，就是跟肚子裡的寶寶說說話，聽胎教音樂，也許是因為寶寶一出生就將離我遠去，我十分珍惜這幾個月，她在我的肚子裡游泳，動呀動地伸展的時刻。

如果孩子能永遠留在我身邊，那就好了。偶爾，我的腦海會突然閃過這個念頭，但我趕緊搖搖頭，告訴自己，這樣我的女兒會被社會大眾打上「私養種」的標籤，一輩子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下過活，長大後也找不著像樣的工作，更別說養活自己了。

美好的時光總是瞬間即逝，我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即將臨盆。

這天凌晨，本來睡得正香，我突然醒了，覺得肚子一緊，很硬，像顆石頭似的，沒多久，羊水破了。我叫醒泰修，他打給醫院後，不到十分鐘，救護車便來到門口待命，將我們送到醫院，推進產房。

生產的過程十分順利，寶寶被拉出產道之後，宏亮地嚎啕大哭。我很想看看她的樣子，努力地抬頭望向抱著嬰兒的護士。但人資部規定，孩子出生後，是不准給母親看的。之前，我雖然明白這個規定背後的原因，卻無所感，然而此刻，我竟感到一股難以割捨的痛苦。看著護士將包裹了浴巾的寶寶，放進透明箱中推出去時，有幾秒衝動，我想起身追出去，可是生完孩子的疲憊感侵襲著我，使我緩緩地昏睡過去。

當我再度醒來時，已經在產後的恢復室裡。泰修坐在我身旁，握著我的手，溫柔地問：「要喝點水嗎？」，我點點頭。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水杯裡還插著一根吸管。我側著頭，喝了些水，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泰修撫摸我的額髮，安慰著我，故作輕鬆地說了些瑣事，也說到生完孩子後的營養金已匯進戶頭，最後又微笑地說，我們可以繼續生寶寶。而我，望著天花板那一排排燈管，心裡所想的是如何偷偷溜進新生兒室，看一眼我的孩子。

休養三天後，麗莎醫生通知我，下午可以出院了。整個早上，泰修開始收拾行李，嘴裡依然不停地找話題，說著瑣事，以為可以排解我的憂鬱及悲傷。

「我有點餓了。」我覺得泰修有點煩，決定支開他。

「要吃什麼？我去買。」

「吃唐人街的那家鮑魚粥。」唐人街離這兒很遠，來回需要將近兩小時。

泰修開心地說沒問題，便衝去買了。他前腳一離開，我馬上撐起身體緩緩地下床，從櫃子裡翻出我的皮包，拿出我的醫生證，拖著微微疼痛的身軀，來到我的內科診間，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找出一罐止痛藥，立馬吞了兩顆，休息一會兒後，走到新生兒室外，一處死角，等待護士都離開了，便偷偷用醫生證刷卡進入新生兒室。

我仔細搜尋每個嬰兒床上的標籤，終於我找到了我的寶寶，激動地抱起我的孩子，熱淚盈眶，她皺巴巴的小臉蛋，還有小小的身體，一切都讓人如此愛不釋手。我捨不得放下她，於是將外套脫下，綁成了嬰兒背帶，將寶寶藏進去，偷偷地離開新生兒室，又迅速地溜到醫材室打包嬰兒所需的用品，離開醫院，在停車場找到我的車，啟動引擎往前奔馳。

一切都如同生產前，在腦中計劃的一樣順利。但是，當我將車子開往森林時，有好幾輛鳴笛的警車追了上來，透過擴音器，要我停車。

我踩踏油門，加快速度，將他們甩至後頭，不見蹤影。車開往湖邊停妥當後，我抱起孩子，背上背包，趕緊下車，放下了手煞車，讓車順著斜坡滑進湖裡，我見車子滅頂之後，隨即走入森林，隱藏我的蹤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