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很難,難捱的時候比好過的更多,偶爾你會想你已經挺過去了,但轉眼又會發現依然置身無間;或是以為自己麻木,事情一出才醒覺只是還不夠痛苦。
這大抵上是我在這一兩年對生活的想法,也是我一直以來看待工作的角度,上班從來沒有帶給我任何快樂,一來我沒有刷薪資簿本的習慣,二來也不曾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即使如此,我並不排斥成為社會這台機器的螺絲釘(本來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重要的零組件),可是我不曉得自己為何要付出努力,成為一顆更好的螺絲釘。
不需要的東西就永遠不需要了
我涕淚縱橫,信仰堅定
決心讓自己成為普通人之中
最普通的那一個
決心花費一輩子時間,進入
最輕鬆的地獄
──鄭哲涵〈一個普通的人〉節錄
上班帶來的痛苦到現在我都已經三十有二了還是無解。痛苦最公平的地方就是無論程度輕重、時間長短,一定都會痛,也一律稱之為痛苦,在個人的座標間是恆久的絕對值,他人所謂的「還好吧?」、「有那麼嚴重嗎」等等質疑,不過是規格上的差異所導致的不能體會。
有趣的是,我在一進社會以後,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喜歡上班這回事,而讀了研究所則讓我發現,原來我始終都不喜歡讀書(我到底還能幹麼),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討厭待在體制裡。到這裡,知道我的職業的人或許會善意地想:「那你開個工作室如何?」嗯,很多設計師在職場待久了,生涯面板最後都會跳出這個選項,可是我跟那些設計師有決定性的差異:我是喜歡創作,然而我並不鍾情於設計此一創作形式。我對設計缺乏熱忱。
要說的話就是,沒有愛。
愛──熱忱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份情感會引領、推著你前進,雖然痛苦,卻也快樂。我沒辦法。我真的很抱歉,也很難過自己不能,就算我想要擁有,但就是沒辦法。
上班做設計工作,所感受到的痛苦無法被任何東西抵免,也有可能是某樣東西被痛苦所抵銷了也不一定,我依然喜歡好看的設計,也會想做出喜歡的設計,只是更多時候,我並沒有餘力去考慮這些事情,特別是在學期內、人受學業所困的時間段,就像我多年前去一間公司做設計助理,離職後找的工作完全與設計無關,因為短期內很難忘掉那種無力感,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做自己想要實現的事情時,就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上班,接著質問「不上班要怎麼有錢生活?」,然後就自嘲為什麼要活著(根本滑坡大師)。
前年後半到去年一整年,讀書帶給我的痛苦也一樣,無法完成想做的事令我充滿了被剝奪感,雖說保持空白有利於整理,可是回頭看看去年毫無產出的自己,難免有一點傷感,當下則是挫敗與質疑,即便讀研究所一事也是出於我自己的選擇。
荒蕪的土地要如何綻放燦爛的花呢。當然,我明白斷言自己無才不是好事,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迷思,偏偏很難不去想,想一些可怕的事,譬如:不再能寫、不能再寫、不被期待,光是這三件事,每一件我都無法面對。
因此,2020年不僅是防疫元年,同樣是我個人最難捱的一年,而今年也有很高機率會延續去年的課題,所以我決定要回頭,試試看另一條當初自己沒有走的路。走到一半時,可能會察覺跟腳下這條路一樣,令人難受又沮喪,但反正我現在就難受又沮喪了,換條路走稱不上有什麼損失。
只不過,比起自我的拷問,來自職場的詰問在這幾天搶先痛毆了我一頓。
哦對,還有整間辦公室的人,一群人在群組裡被老闆數落得體無完膚,今天下班前嘆氣聲此起彼落,包括我在內的三個人還小小加了班。
資本主的指責向來理直氣壯(畢竟人家付錢嘛),話說得很難聽,意思差不多是覺得我們都在打混敷衍,沒有認真工作,以我們目前的程度自己離職也好,還不如他再請新人來培養。
老闆前幾天一直針對某個同事,我曉得原因,但認為要求沒有說非常合理,然後今天突然爆炸,把所有人罵過一遍。之前都好好的,這下實在弄不懂怎麼回事,總之同事們全覺得莫名其妙,我則是重新體會到上班痛苦之所在──情緒太多了。不懂為什麼人們不能就事論事,少用情緒化的詞語來做溝通。
我知道對方沒有義務,非頂尖的商業設計幾乎都是消耗品,很容易感覺自己沒有價值,而我不過是生產這些消耗品的機器。
我知道自己不夠好,如果夠好,很多問題會迎刃而解(吧),可是到底要多好,「我」才值得活?好累啊。
沒什麼,就是一篇很長的抱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