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導演訪談系列:林誼如——從魯蛇變勵志故事的另類旅程】

2021/02/05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採訪、撰文/韋晢 孫千茹 攝影/林心嵐
  畢業於臺大社會系的導演林誼如,去年憑著短片作品《踮腳尖》在國內外影展取得好成績,甚至入選柏林影展Generation Kplus競賽單元。看似人生勝利組的她,其實曾經歷多年的掙扎、懷疑,最後以極為另類的過程,才走到了今天。本篇為臺大電影節校友導演訪談系列的第二篇,邀請到林誼如導演分享她如何由非本科系畢業後直接進入業界、開始創作,而未經歷電影科系、研究所又會面臨什麼困境與轉機,文章後半段也有導演對創作與產業發展的想法。
▎ 從臺大社會系進入業界
  林誼如對電影的興趣始於中山女高的大眾傳播社,大學選擇臺大社會系,一部份也是因為其中的人文素養與影像創作有關。因此,她在大學期間就不斷接觸相關課程,例如傳播學程、媒體識讀、李惠仁導演於新聞所開設的培訓營,也從中累積了一些紀錄短片的創作經驗。在校外,林誼如也在大三時參加了女性影展的工作坊,拍了一部記錄單親家庭樣貌的短片《她們》,這也成了她日後創作的主要題材。
  談到為什麼是由紀錄片出發,林誼如認為因為相關工作坊多、門檻較劇情片低,較容易接觸,而其中的田野調查、訪談技巧,也與自己在社會系所學相關,也造就了日後自己劇情短片創作仍花費大量時間田調、與演員相處的特性。
  然而畢業後,預計如多數想拍電影的非本科生一樣選擇考取電影研究所的林誼如,卻並非一帆風順。接下來的四年,林誼如考了兩次北藝大電影研究所、三次公費生留學,不是備取一沒上,就是成了進入最後階段卻被淘汰的那一個。雖然履歷幾乎是一張白紙,這段期間還是有什麼案子投什麼,從目宿媒體的後期製作做版權、做字幕,到《通靈少女》的導演組實習生、網路劇《熱血高校》助理導演,才離影像創作越來越近。
  「片場都是臺藝、北藝畢業,就你一個台大的,大家就會覺得你幹嘛,你發瘋喔?因為通常都是先唸研究所再去當導演啊。」
  但這段接零散案子、同時繼續當家教,到了下半年又開始準備公費生考試的日子,成了林誼如累積人脈、構思創作的契機。林誼如開始寫劇本、投短片補助,在《熱血高校》拍攝期間也得到許肇任導演的鼓勵,原本很衰的人生,好像有了轉機。
▎ 《踮腳尖》:首部短片的籌備(錢)、創作、與成果
  延續《她們》的家庭題材,林誼如開始寫一個關於母親離家、父親工作繁忙的家庭中,一對姊弟如何獨自度過日常生活的劇本。不同於過去拿著攝影機記錄他人,林誼如開始體認到自己對相關題材感興趣其實與自己類似的個人經歷有關,如今她已準備好消化自身生命經驗,說自己的故事。
  然而,除非家裡有錢,不然資金永遠是跳出來拍片的第一個大難題。臺灣短片的資金來源主要來自於幾個常設的補助金,而與林誼如競爭的,多是有影視科系背景的導演或業界前輩,在執行、技術層面有更強的說服力。寫好故事後,林誼如找上高中社團同學、臺大人類系的杜韋樺擔任製片,先參加了安哲毅、王耿瑜設立的「短片實驗室」,在專業導師如導演應亮、林書宇面前,練習如何投案、提案、找資金。從中,林誼如漸漸發現自己寫的東西不差,而社會系帶給她的報告與思辨技巧,反而有助於她在尋找故事核心、抓敘事漏洞時的表現,得到不少信心。
  因為實際投案時仍然挫敗了兩、三次,當時也透過曾擔任紀錄片《日常對話》製片助理的杜韋樺,請教了黃惠偵導演。黃惠偵導演認為,有時沒拿到錢不是提案提的不好,而是自己的創作剛好不是對方要找的東西,或者當年的評審有不同偏好都有可能,更重要的是拿出誠懇的態度,說服對方自己雖非本科生,但仍然有強烈的創作動機,且希望能實際達成。
  有了錢還需要有人,「我畢竟是個菜鳥,所以是看可不可以合的來、好好溝通,主要都找同輩、可以一起成長的。」過去在劇組實習、工作所認識的朋友,就成了組很大一部分的劇組人員。演員的部分,則去了七、八間小學,試鏡了五百多人,陸陸續續選出二十人上表演課,最後選擇了飾演姊姊的姜棠甯、飾演弟弟的謝恩慈。開拍前,導演與兩個小朋友在拍攝場景住了兩週,長期建立信任(之前與小孩相處的豐富家教經驗也多少派上用場),才有了成品中相當自然的演出。
  由樂團大象體操的貝斯手張凱婷擔任配樂的合作也令人好奇,雖然沒有電影配樂經歷,但林誼如還是放心將任務交給這位學過古典樂的社會系同學。當初大象體操正在製作專輯,林誼如便趁他們練團完的深夜到張凱婷的高雄家裡討論,從一開始有點太搶戲的初版,以減法完成了最後純鋼琴的配樂。
  完成《踮腳尖》後,林誼如「開始有點順」的人生,走到了過去無法想像的階段。一開始大家戲稱「丟到水裡」的一級國際影展報名費,竟然有了回覆,收到柏林影展新世代兒童短片競賽單元(Generation Kplus)入圍通知。帶著兩個小演員來到柏林,除了跑不完的酒會、映後、宣傳,林誼如最驚奇的,是當地的影像教育。柏林影展Generation單元是為當地青少年規劃的放映,每年有超過65000人次的觀眾,都是當地學校老師帶班來看電影。不同於臺灣學生多數「看不懂」的回饋,柏林的小朋友或許也不算完全理解內容,但仍然踴躍發問提出觀察,例如在映後發現該單元選映的短片都在講述母親離家的故事,台上的導演們才發現背後有趣的關聯。影展的隨行攝影師也說自己就是從小看這個單元長大,現在回到柏林影展工作,「我就覺得天啊好感人,好希望臺灣的影像教育有一天也能這樣。」在《踮腳尖》徵選演員時的表演課,就有許多小朋友儘管沒被選上,還是希望能留下來一起上課,「那是他們在學校、書裡學不到的,但臺灣沒有相關的影像或表演課程提供給他們。」
▎ 從魯蛇到勵志故事的背後:關於產業與性別
  提到對臺大或者其他將來想創作的非本科同學有何建議,林誼如認為,如果喜歡就多去接觸各種相關的機會,例如自己之前去光點華山打工,也認識了許多影視科系的學生;而要不是自己在劇組實習,便無法認識夠多人組成劇組。「但這也不是說你要很目的性地去取得人脈跟資源,就是單純可以認識志同道合的人、聽到很多建議,就能離目標更近。有機會就去嘗試,人家敢用你你就去。」
  但跳過電影研究所、直接進入業界工作也是很辛苦的一段路。高工時、瑣碎的工作會讓人懷疑人生,當初懷抱對電影創作的熱忱,可能一天天被這個環境消磨,有許多人拍一拍最後選擇轉行。「我念完社會系然後就去被壓榨,有種自我實現預言的感覺。」林誼如也是因此下定決心開始創作,但角色轉換也有新的難題,在資金不足的情形下,又不想變成自己不希望成為的上位者。林誼如認為,給出合理的薪資、事前講清楚待遇是基本的原則,大家都知道做短片本來就沒什麼錢,是因為對創作的熱情或者喜歡故事才來,因此更不應該剝削願意幫忙的朋友。「拍片不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而是一群人的事情,應該要去善待自己的工作人員,才能有好的成果。」直接進入「社會組」,使林誼如沒辦法靠著「學生製作」的名義找同學幫忙,但也讓她學到要做一個好的導演,最重要的第一步,是先做一個好的人。
  訪談最後,提到《踮腳尖》的劇組工作人員有超過七成是女性,林誼如也談起自己對電影產業中的性別的想法。自己劇組中的性別比不是刻意為之,但的確是這個行業裡的少數,林誼如認為不應該因為性別、年齡等條件限縮任何人的機會,但現實生活中女性導演或工作人員的確比男性面臨更多挑戰。如果觀察臺灣的短片製作,可以發現女性新導演很多,但能持續發展成長片、影集導演的較為稀少。在提案時,林誼如就發現台下坐著的評審以男性居多,如果能夠決定資源分配的補助金、電影獎評審沒有公平的性別比,則很可能會導致不同性別能得到的資源不對等。然而,電影圈又是一個注重人脈的環境,大家都靠接案維生,可能就會對某些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後來就覺得,寧願賺少一點也不要助紂為虐,否則某些問題就會繼續下去。這可能就是學校內跟社會的差別吧。」
  但現實生活中的問題與認知差異仍根深蒂固,在《踮腳尖》勘景、製片介紹導演時,多數人都往林誼如身旁的男性攝影或製片走去。而每年金馬獎或其他電影獎項也讓林誼如感觸很深,在台上往往都是男性導演上台感謝自己的妻子、小孩,卻少見女性導演上台感謝丈夫,正是因為背後有太多人因為結婚生子而被迫放棄這個時常需要遠離家庭數週的工作。「我每次提出這些就會被說激進,我以前在社會系那麼不激進欸,這樣就激進!」林誼如苦笑。
▎ 在勵志故事之後
  第四次公費生留學考試終於考上了,也讓林誼如在完成《踮腳尖》後的發展有了著落——捷克布拉格的FAMU電影學院導演科。被問到日後想創作什麼樣的題材、繼續拍劇情片還是紀錄片,林誼如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會從生命經驗中找尋主題,如果有家庭問題以外的故事也樂於嘗試;至於紀錄片,她認為雖然自己一開始先接觸,但要拍出好的作品實在不容易,因為紀錄片是由真實的人與題材出發,除非自己碰到剛好適合的題材,否則應該還是以劇情片為主。
  「沒想到當了那麼多年魯蛇,突然變成一個勵志的故事,感覺很奇怪。」林誼如這樣作結,直稱自己很幸運才走到今天。雖然在一般新導演中顯得另類,林誼如畢業後的經歷,反而代言了許多非本科生的徬徨與焦慮,提供了許多實際的建議與激勵。
原文網址|原文發布日期2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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