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現在的女性已經很幸福了」來談談這句話吧。

農曆年前因為某位藝人在網路上訴說遇到性騷擾的經驗，在臉書上引起一段時間的論戰。雖然這件事情是「性」方面的騷擾，與「性別」無關，但無所謂，人們依然在戰男女平權。

我時不時會看看網友論戰，補充一下當代潮流，這次我就來談談引戰的其中一個起手式：「我覺得現在的女性很幸福了。」我想這個話題已經談到爛了，但我還是想多談一次，看看能不能討論出一點新意。

我的第一個切入點是替換詞彙，讓句型的意義得以在不同的用法中浮現出來，比方說，大家覺得「我覺得現在的有錢人已經很幸福了。」這句話要在怎麼樣對話中，才會成立呢？

雖然我沒有在現實中聽過這句話，但我能想到的情境，是社會上在討論對有錢人開徵奢侈稅，然後或許能在某個地方聽到「開徵奢侈稅很好啊，我覺得現在的有錢人已經很幸福了。」

這樣的對話本身還是怪，會感覺說這話的人不知道高傲什麼，令人生氣。但這句話更讓我不安的，是把壓制某一類人的幸福當成理由，這很不道德吧。

另外一個切入點是，把自己當成聽眾。思考一下，某個人說：「我覺得現在的你已經很幸福了。」會有什麼感受。因為這句話並不完整，一聽到別人這麼說，當下我的反應會是：「啥？」

這時候，對談展開方向會變成描述為什麼「已經」很幸福。但聽完之後會鐵定會更困惑，因為這種內在心靈上的感受，真的可以透過客觀條件比較嗎？甚至透過第三方觀察或第三方想像意識到自己很幸福？或者對方是要我承認自己「很幸福」。

如果無關緊要，面對他人說法，我們可能會為了維持關係避免否定。但這不代表我們會想在別人試圖掩蓋我們主觀感受時，去肯定對方。更何況，因為會強加感受給他人，這句話本身就是會造成聽眾不幸福的一句話。

最後一個切入點是，要帶著怎麼的預設才會脫口說出這句話？「我覺得現在的○○○已經很幸福了」，這句話裡的「很」是非常，也是超級，就是超越一般的狀態。

那一般幸福是什麼？我們對於一般幸福的認定是普世的嗎？或許人們知道缺乏什麼會很容易感受到痛苦不安，但每個人對於幸福的感受很沒有一致性，畢竟幸福也跟自我實現有關，這又是特別私人的感受了。

也就是說，這句話就是把個人標準當成普世價值，並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投射到別人身上，卻沒想過幸福是一種私人的感受，這樣的話語本身也是一種侵犯他人私領域的行為。

討論完上述三點，我還想走回「我覺得現在的女性已經很幸福」這句話。對我來說最直觀的問題還是，在這邊把女性視為一個分類是認真的嗎？

一般提到人的分類都是因為相同特點或相同處境，把所有的女性 (雖然某些人的語意裡，這可能是符合女性形象的女性) 放在一起，差異這麼多的個體，分布在這麼大的範圍中，最好是有什麼「幸福」能僅僅在女性間流傳啦。

雖然在網路上看到很多次這句話了，可以看得到許多人急著把人做分類，急著替人發言，急著拿個人標準來掩蓋所有真實的感受。但越是重複散播這句話，就越讓人覺得這句話荒謬。因為在這句話裡，連幸福都是空洞不實的虛假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