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將至》True Mothers 生命的意義，是哪怕我丟失了光，你仍會等我

一直很喜歡河瀨直美導演的作品，無法忘記2017年的時候看了《戀戀銅鑼燒》，那是一部拯救我人生的電影，在我黯淡、枯萎、又濕又冷，找不到方向的生命中照進一絲光芒，告訴我：「就算沒有成為什麼，我們啊，在我們身上，都有活下去的意義喔！」或許故事本身帶我們體認這世界背後殘忍的事實，但在溫暖鏡頭的敘事中我們看見的是陽光和煦、微風輕巧；曬熱整樹櫻花，花瓣隨風起舞，光、風和花彷若具有生命般，引領我們的情緒，起伏、高低，既殘酷又溫柔的撫摸這個社會的傷疤。

被選為今年金馬影展的焦點導演，河瀨直美的很多作品都被列入影展的選片中。《晨曦將至》和以往作品一樣捕捉許多風景的片段作為另類的鋪陳和表述，裡面沒有對死亡的思索，更多的是對生命源頭的深掘。她將每個角色心中的渴望和他們用力拒絕的某些秘密，兩者碰撞、揉合成巨大的張力表現於樹林的深奧、海的寬廣、山的層巒疊嶂、光的溢散無法捕捉，一切在她的形塑中都那麼神秘、龐大、深不見底，回過神來卻發現我們所看見的輪廓，就只有被電影裡那對小情侶手中圈住的一抹陽光。

這句影展簡介重複縈繞在我耳旁，覺得這個對比很適合形容電影裡每個角色內心的矛盾。凡事都有兩個面向，但命運只給我們一種機會，我們在幾乎沒有選擇的社會中掙扎，耗盡力氣的思考、懊惱、前進，或許最終將自己折磨得傷痕累累，卻也翻不到我們想要的答案。

時間錯置、反覆回憶和現在劇情交疊，加深電影神祕的懸疑感，懷疑、困惑逐漸敲碎原本建構好的圖像，真相是什麼?真的有人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嗎?

故事中反覆被提及，孩子的生母、告知的義務、陌生的女子，一個個問題浮現，再逐一被解答，我們跟著裡頭的角色一樣產生懷疑時，卻也不免在最後痛斥被表象蒙蔽的自己。

「他們一直唱的是哪一首歌啊?」影片到中間我忍不住有這個疑問，「晨與光」是《晨曦將至》的主題曲，「Asato Hikari」是晨與光的日文，也是電影裡頭的兩個角色。Asato就像他的名子一樣，和煦如朝陽，到來時就成為希望；可是Hikari (小光)卻是被世界遺棄了，原本明明是朝氣蓬勃沐浴在陽光和櫻花間的少女，最後卻彷彿被自己的怒吼吞噬「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受這種罪?」，或許已經長大了的我們會對還是國中生的小光有各種微詞和看法，但我們都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甚至無法了解Asato和Hikari之間的羈絆。

大量的空鏡頭，山、海、樹林、水鳥，暗喻深藏在背後的情感洶湧。看完影片時，我心中最大的疑惑是為什麼重複那麼多水鳥(或是海鷗、海鳥?) 的影像，牠們或落單或成群的逃入空中，好像接續著上一個影像的時間，卻放置在另一個空間讓我們喘息，山嵐緩緩上升、瀰漫，大海的浪潮拍打，似乎訴說著藏在裡面的情感和角色們複雜的心理掙扎。這是河瀨直美常用的敘事手法，片段的呈現時間和空間卻同時拉長了我們的感受，情緒在其中放大、震盪。這些風景，都只有看見的人能為它們命名、形容。眼睛所見無法分享，是私密的，僅能在自己內心感受，或許脫口而出「好美啊！」但我們都知道雲層、曉霧、晨曦帶給我們的情緒，難以化作言語。

「你很愛孩子的父親嗎?」「很愛，是我全世界最愛的人」「那就好」可是那樣，就能保證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毫不後悔嗎?初嘗愛情，一切都能夠交予那一人，身體、全部，不顧忌後果的青澀戀愛，被懵懂的青春期反噬。可是什麼樣才值得呢?哪一種結果才算是好的結局，真正能賦予意義的，只有當事人而已。一路上一直在追尋答案，其中經過了多少挫折、懷疑、譴責、痛苦，越來越接近心之所繫的人，我們跟著電影中的角色，在最後相遇的剎那，謎底揭曉，傷痛會隨著晨曦的到來撫平。

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是功成名就、無憂無慮、衣錦還鄉、健朗無虞...?還是就是眼前緩緩落下的櫻花、清澈的溪流、森林的樹和清晨的光，每天我們睜開眼所感受到的明亮，就是那一剎意義的啟程，我們能跟隨其奔跑、跳躍、舞動、休息。「只要活著，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有意義，感受光的溫度、微風的吹拂...」，或者進電影院看一場喜歡的電影，不用擔心不能成為什麼，因為我們能夠感受世界的生命，本身就是無比美好的意義。

《晨曦將至》True Mothers

導演：河瀨直美

原著：辻村深月

演員：永作博美、井浦新 、莳田彩珠、浅田美代子

上映日期：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