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即便極愛一個人,為何仍感到寂寞;即便被炙熱的愛著,為何仍感到孤獨。』這是拐子曾寫下來的歌詞。兩顆靠的相近的行星互相吸引,共同轉繞、共同隨著星隕老去,等到化為黑洞再共同吞噬彼此。我問他,這真的是人們追求的愛嗎?他說他不明白,但他只希望平淡地坐在星球的頂端,與我一起數著今晚第 N 顆墜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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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力看著很遠很遠的河面,似乎有人在向他招手。於是迪力抱著小木盒,依偎著風向那個人傳遞了沒有眼淚的思念。不曉得對方是否有收到。
「拐子總是那麼詩意。」春子向迪力走去。
「這不是拐子寫的。他說,他們班上有個同學特別喜歡寫詩,拐子總是向他借些句子來作曲。」
「都是些悲傷的詩句。」
「他可能心情不太好吧。但拐子寫出來的曲子,讓悲傷變成了希望。」
「或是更悲傷的想念。」
迪力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想念拐子,想的就快發瘋了。
「等等。」春子忽然抓緊迪力的衣角,迅速地轉頭張望。
「怎麼了?」
「有人在跟著我,或我們。」
「這裡人山人海,你想多了。」
就在迪力勸著春子別太神經質時,他們絲毫未注意到一個身穿黑色外套、帶著黑色帽子與口罩的女孩,正悄悄地向他們走來。女孩左顧右盼一番,從又大又深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對著春子與迪力猛拍了數張照片,事成後立刻掉頭離開。
廟會進入尾聲,人潮漸漸散去。迪力宇春子離開港邊,正猶豫著接下來是要回到公園涼亭發呆,還是就此分開,各自回家。一邊考慮著,兩人往港口的反方向行走,距離最近的公車站牌約有十分鐘,他們選擇抄近路,穿過一條靜僻的小巷,以五分鐘的路程抵達站牌。小巷有別於市區豪華的精緻住宅,狹窄道路的兩旁擠滿一間一間平房,各個門前停有摩托車,窗旁架著細竿子晾自家衣著,落地沙門後是大片毛玻璃,隱約可見透著紅光的神明廳,家家戶戶充滿老台北氣息。
「你知道拐子去哪了嗎?」春子不知道何時接過了迪力的小木盒,邊走邊把玩它。
「不知道。」
「那....你們最後一次聯絡是什麼時候?」
「你總是在問我問題。你呢?我沒聽你說過任何關於自己事。」迪力把小盒子從春子手上接回,放進紙袋中。
「你又來了,就愛嘲笑我。」春子漫不經心的說。
迪力停下腳步。
「我沒有嘲笑你。我只是覺得,我至少有個人可以想念,但你.....你什麼都沒有。我只是想幫你。」
春子想起第一次見到迪力的那刻。她追尋自己的直覺,深信迪力與自己失去的過去有密不可分的淵源。迪力的目的,是找到消失的拐子,那春子的目的呢?春子的目的——春子的目的。
「好笑的是,我只想弄明白,為什麼我感到好寂寞.....,我只在乎自己。」
「不,也許你能和我多說一點,我可以陪你,就像.....你陪我一樣。」
春子抬起頭,驚訝地看著迪力。
但她並不是因為迪力說了番感人肺腑的告解,而是一個從沒見過、一身黑著打扮的女子從漆黑的轉角猛然現身,衝向迪力,女子手上閃著亮光,那是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啊!」春子大叫。
迪力靈巧的閃過女子第一次的攻擊,踉蹌躲到一台停在家門前的大轎車後,從門口的傘桶抽了一枝細長的拐杖舉在胸前。女子見狀無力於他,又見一旁的春子目睹全程,稍作猶豫後便立刻拔腿逃跑。
「妳不要跑!迪力你不要動,留在這裡!」春子隨女子逃跑的地方而去。
迪力僵直杵在原地,他想起與拐子在港口相見的那天,那位偷拍照片的女子。
冷汗直冒,迪力握緊拳頭。
春子追著黑衣女子奮力地跑,兩人速度不相上下,穿梭在夜裡的巷子中。女子時而回頭,見著尾隨在後甚至越靠越近的春子,只好埋首哀怨向前衝,途中雖不斷想拿口袋裡手機撥話,但隨著追逐越演越烈,始終無法按下正確的號碼。女子全身黑衣在夜裡成了保護色,春子緊皺眉頭瞇起雙眼不斷重新確認女子的蹤跡,女子向左又向右,春子便先向右繞道再從前方阻擋女子的去路,女子看見春子搶先一步,又立馬回頭躲進只能容納一人的防火巷裡。兩人僵持不下,衝過了好幾條街道,向著陌生的郊區直搗而去。
「慘了,剛剛一沒注意就追丟了。」春子掃視周圍高矮不一的公寓,雖然她仍然在街區的小巷中,卻與方才和迪力身處的老台北平房有著全然不同的樣貌,鐵皮屋、破舊的老窗與木頭矮門,這裡顯然更加荒涼。春子放慢腳步,轉進了另一條街巷。赫然看見拖著跛腳、攙著石牆的黑衣女子,氣喘吁吁地四處張望。
「是你!」春子大喊。
女子本想轉身就跑,但腳似乎痛的不堪前行。她嘆了口氣,不甘心地坐在地上,終於放棄逃亡,等待春子上前。
「你也....太會....跑了.....,你到底.....是誰.....?」春子撐著腰桿,忙著將週遭的空氣吸入腹中,邊喘邊向女子靠近。
黑衣女子卸下了黑帽與口罩,丟向一旁。雖然夜晚一片烏黑,巷弄只有幾盞沾上污垢而顯黯淡的矮路燈照明,但春子藉由這點光就能看見這位留著一頭又黑又直的及腰長髮,眼睛圓滾滾、鼻子高又挺,長得如此甜美可愛的少女,似乎和他年齡相仿。女子握著腫起的右腳踝一臉猙獰,待春子一上前,心不甘情不願的瞪著春子。
「隨你便吧。你要報警還是幹嘛的都可以,反正我跑不掉。」
「不,我想先知道你是誰?你幹嘛攻擊迪力?」
「哼。」
少女從外套口袋中掏出一綑繃帶,熟練的將繃帶順著腳踝一圈一圈繞上。春子這才看清楚,少女雖套了一間澎厚的黑色外套,但內著是一件寫著某高中舞蹈班的班級制服。少女包紮好傷勢,從手腕上取下了一條髮圈,靈巧的將長髮綁起、繞了幾圈,不到幾秒變綁好一顆整齊且落落大方的包包頭。
「看什麼看。現在我受傷,你們最開心了吧。」
「我們?什麼意思?」
「明知故問。」少女撇過頭。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但你先回答我,為什麼要攻擊迪力?你若不講,我就報警。」
「你原本不想報警嗎?拜託你們,不要再裝好人了。」
「你要不要說!」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問他!是他叫我做的。」
「誰?我不認識你,怎麼可能會認識『他』.....。不對。你.......認識我嗎?」
「哈。搞什麼啊,跟他說的也差太多了吧。」
春子傻愣在原地。就在認識迪力的幾個月後,他收到了一位「雲」傳來的神秘郵件,這位「雲」似乎認識春子,而且正在找他。除了迪力,春子沒有熟識的對象。接著,今晚,這位黑衣少女出現了,她是不是認識春子?那個「他」又是誰。
一陣震動,春子的手機響起,是一封陌生郵件,來自那位「雲」。
“我們約好了,所以我會等你。我們同在,這片天空之下。 ” By 雲
少女趁著春子不注意,使勁撐起身體想悄悄開溜。回過神的春子趕緊撲向少女,將少女制伏在地。
「你.....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雲」的人。」春子的心臟跳個不停,胸腔就要爆裂。
「不知道!」少女掙扎了一番,甩開春子的手,無奈靠回石牆邊癱坐著。
少女的手機響起,他撇了一眼春子,春子點點頭。少女接起電話。
春子與「雲」有過約定。
她與迪力相遇後,便開始收到來自「雲」的郵件,也許他認識迪力。然後,在不知名的原因與非做不可的動機下,『他』指使黑衣少女攻擊迪力。春子被搞得一塌糊塗,原本孤零零的世界一瞬間增加過多聯繫,春子忘記自己最初在找的人是誰,也忘記自己應該要循著哪一條路繼續走。少女掛斷電話。
「是『他』打來的嗎。」
「我可以走了嗎?既然你不報警,放我走。」
「可以。但…..你得告訴我,你唸哪一間學校。」
「崇杏高中舞蹈班一年級。這樣可以了嗎?放我回家,學姊。」
《聽見閃爍的天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