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看她xxx這個過世的時間,看對不對,然後在這裡簽字。」醫生拿著一張什麼單子,對我爸爸這樣說。
「對不對?」「可不可以?」「是不是?」我已經忘記醫生怎麼說的了。我也忘了他是說「過世」還是「斷氣」,可是應該沒有說出「死」這個字。忘了,九年前的事了。
「你看對不對。」爸爸看著站在他身旁的我,對我這樣說。與我哭到紅腫的雙眼對看的我,是爸爸恍惚的眼神。九年後,還是忘不了爸爸那時兩眼無神的樣子,此生,第一次看爸爸如此恍惚。
我看?什麼對不對?我怎麼知道對不對?我又不是醫生,我怎麼知道媽媽死了沒有?怎麼醫生會要我確定媽媽死了沒?
要我說,當然就是醫生繼續急救啊,浪費時間要我簽這個什麼確定我媽媽死了沒的東西幹嘛。兩天前媽媽還跟我說要教我包粽子耶,還不趕快救。
簽什麼?我不想簽。
人死的那一刻,原來,是別人決定的。
醫生盡全力還是救不回來的話,就會給家屬一張同意書的東西,簽下去,人就「確定死了」。或者,應該說是醫生就可以停止救這個人,去救下一個加護病房的人吧。
我看著媽媽身邊的心電圖,黑色螢幕上那條螢光綠的線又直又平。電影教過我,這代表眼前這個人已經死掉了。
這張同意書出現在我面前之前幾個小時,醫生和我們解釋兩次,媽媽為什麼可能救不回來。他拿著再簡單不過的原子筆和一張紙,筆在紙中間畫一條線,然後在這條線上下畫了兩個相反方向的箭頭。
他怎麼知道什麼時候要準備跟家屬畫這條線?有SOP嗎?死亡的過程,有個SOP嗎?
「你媽媽現在在這條線上...」醫生慢慢說著,我心想,他整天對著家屬劃過多少這種線?
往上的箭頭就是講可以救活的方法,往下的箭頭是不能活的結果,媽媽最終是走向這個往下的箭頭了。
我記得跟著媽媽的遺體,一起從救護車回到家的路上,媽媽遺體上都還一直戴著氧氣罩。到家之後,救護車上護士吩咐我們拿著幾炷香,到家中每一個角落喊媽媽的名字,再回來救護車媽媽遺體旁。
我和哥哥照著做了,回到救護車媽媽旁邊之後,看著護士拆掉氧氣罩,說出拆掉的時間,寫在紙上。我在想,拿掉氧氣罩前的媽媽,不知道有沒有吸到氧氣,可是就算有,她也沒有力氣跟護士說繼續讓她吸,也沒有力氣讓身邊的我們知道她吸得到。
第一次,活著或死去之間,好像很模糊,決定自己死活的人,不是自己。
而人一生中可以自己做決定的事情,都在自己斷氣之前。
後記
平常都在談數位遊牧、歡樂旅行生活的我,其實三不五時想到死亡,常常跟我老公吩咐我的遺囑,常常也在睡覺之前,想想人生有沒有什麼後悔的事情,有沒有對誰還有什麼還沒說的話。
你可能會說:「你才幾歲想什麼死掉的事情。」可是,我認真覺得,常常想死掉的事情,讓我人生中比較沒有後悔。
我「數位浪遊日誌」專題「人生旅行哲學」分類的第一篇文章,我以聊聊「死亡」開頭,接下來幾篇文章,我以分享我個人故事的方式,和你談談我在自己掛掉前的人生哲學。
我相信,我們都能滿足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