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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熟悉的奈及利亞: 非洲現代文學發跡地與領航者

2021/04/16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雖然,非洲的識字率與教育仍未百分百普及,但舉凡受過一定教育程度的非洲人民,幾乎都知道或曾研讀過阿契貝等人的作品。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90年代初期,我踏上非洲大陸,來到當時脫離英國殖民統治30年、尚未完整邁入民主政權而仍由軍政府阿巴帢(Abache)將軍統治時期的西非奈及利亞。當時的生活環境若與今日相較,則非艱辛困難四字所能言喻。每日須面對因基礎建設匱乏與大環境困頓所產生的極大挑戰與不便,絕非大家所能想見的。
四年非洲生活,除了三天三夜亦難完整述說的困苦經驗外,卻也留下不少存於記憶裡的人事物,如當時兩位大名鼎鼎的軍權政府統治者易巴辛.巴班吉達(Ibrahim Babangida)和薩尼.阿巴帢(Sani Abacha)、奈國三大部族的錯綜複雜關係、當地人引以為傲的辛辣本土飲食等等。
但腦海裡,還有幾位在離開這片土地後,不論是向他人提起、或在其他地方偶然瞥見非洲報導研究時,都一再讓人們驚歎的大人物。其中一位,就是素有「非洲文學之父」或「非洲現代文學之父」尊稱的欽瓦.阿契貝(Chinua Achebe)。
拉哥斯奈及利亞文化中心 Terra Kulture 庭院裡的銅雕。攝影:陳之華 。

非洲大陸上的文學明燈

去年重返非洲,從書架找出兩本阿契貝的經典著作《分崩離析》(Things Fall Apart),原以為早已留下一本給仍在澳洲就學的女兒,沒想到上次從澳洲搬遷回台時,忙亂中竟遺漏這本經典,反倒留下其他阿契貝的作品。
兩本《分崩離析》的英文原著,一本是1993~1997年間在奈國時購買的,另一本則是2010年於新加坡烏節路(Orchard Road)上的書店所購。在新加坡巧遇阿契貝原著,一口氣買下三本,其中「一本半」竟在奈及利亞時期就買過,只是版次、封面與設計不同。而所購的《非洲印象》(An Image of Africa:Racism in Conrad’s Heart of Darkness,1975)一書,是兩本書的合輯,包括我在非洲時所買的《奈及利亞的問題》(The Trouble with Nigeria,1983),因而稱為「一本半」。
當時離開非洲已十多年,能在亞洲的書店遇見阿貝契原著,激動與興奮之情難以言喻,自然將架上的書都拿去結帳。就如同自己在離開北歐多年後,仍在世界不同角落裡購買家中已有不少收藏的北歐經典玻璃設計品和杯組一樣。
過去半年在奈國拉哥斯,陸續買了幾本家裡未曾收藏的阿契貝著作,並持續研讀更多關於他的生平事蹟。有天,突然有股強烈的想法,深覺欽瓦.阿契貝之於奈及利亞,就如同西貝流士之於芬蘭,或是葛利格之於挪威。
欽瓦.阿契貝(Chinua Achebe)最廣為人知與最具代表性的經典著作:Things Fall Apart。攝影:陳之華。

為一整代的創作者樹立典範

1958年,阿契貝以28歲的年輕新銳作家之姿,出版了一本至今被翻譯超過50種語言、全球銷量突破千萬冊,今日仍持續在奈及利亞、非洲大陸和世界其他國家銷售,更被廣泛閱讀的經典作品《分崩離析》(Things Fall Apart)。
這本書,是非洲在後殖民時期最具代表性的著作,同時也是第一本由廣為人知的非洲本土作家以英文所書寫的小說。它不僅成為奈及利亞文學經典中的經典,也為非洲這塊土地的文學,奠立了現代小說的地基,開啟非洲作家被關注與出版的契機,同時成為全球具代表性的文學創作之一。它也是全球許多英語文學、世界文學、非洲研究課堂上必讀的重要作品,因而被西方世界視為「非洲文學」的代表作。
阿契貝打破了非洲人不能、也不會寫小說的迷思。早在1950年代,他就以忠於自己的寫作模式,將自己身為奈及利亞三大部族之一依博族(Igbo)的傳統、文化與語言納入作品裡,使它們擁有和殖民地宗主國語言文化相同的地位、對等的關係。他強調非洲意識,讓非洲人擁有書寫自己小說的權利與方式,這使他的作品不只改變了非洲現代文學,同時也改變了整個世界文學的樣貌。
英國廣播公司(BBC)於阿貝契逝世時,專訪了BBC奈及利亞裔的非洲新聞主編拉巴蘭(Bilkisu Labaran)女士。她說:
幾乎所有非洲大陸的學子,都是讀阿契貝的書長大的,幾乎每個人都讀過他的《分崩離析》,……他是奈及利亞的國家民族英雄,也是非洲英雄。
擁有「阿契貝21世紀女兒」之稱、全球知名作家與女性主義推動者的奇瑪曼達.恩歌茲.阿迪契女士(Chimamanda Ngozi Adichie),在奈國電視台專訪中更表示:
因為阿契貝,所以我才能寫作;因為阿契貝,所以我這世代的作家才能開始創作;也因為有阿契貝在前方鋪路,才有我們這些後輩。他為我們帶來寫作自信與表達的權利,也讓我們可以並希望能忠於自己。…… 他不僅是一位作家,還是一位有歷史意識的作家,更是一位擁有自尊的人。阿契貝的文學裡,為依博族、奈及利亞人以及所有非洲人民,帶來強大的自信、尊嚴與驕傲。
曾經強力批判《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1899)作者康拉德(Joseph Conrad) 文字裡對非洲人種族歧視的阿契貝,與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他雖未能獲頒諾貝爾文學獎,其作品卻成為非洲文學與研究的重要內容,也成為有史以來最廣為閱讀的非洲小說,並為爾後的非洲文學與創作,帶來極其深遠的影響力。
沃雷.索因卡 (Wole Soyinka)去年於奈及利亞出版其睽違近半世紀的小說,今年9月將於英、美同步出版。圖片來源:陳之華提供。

摘下諾貝爾桂冠的作家們

《分崩離析》出版後不到30年間,奈及利亞的詩人、作家、評論者與劇作家沃雷.索因卡(Wole Soyinka)於1986年贏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成為第一位獲得此殊榮的非洲人。1988、1991年,來自埃及的納吉布.馬哈福茲(Naguib Mahfouz)及南非的納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er)也接續獲得這份世界性的文學殊榮。
索因卡被譽為「非洲的莎士比亞」,他的劇作《死亡與國王的侍從》(Death And the King’s Horseman)至今仍在各地上演。但索因卡與阿契貝都曾對自己國家奈及利亞有著極其嚴厲的批判,阿契貝因此曾兩度(2004、2011)拒絕接受奈及利亞政府頒發的國家勳章,而索因卡則在奈國軍政府時期(1967)入獄兩年,並在獄中書寫了《獄中詩抄》(Poems from Prison,1969)、《此人已逝:獄中筆記》(The Man Died: The Prison Notes,1972)。
2020年底,索因卡以86歲高齡,在新冠疫情肆虐之際,於奈及利亞出版了他寫作人生睽違近50年的第三本小說,暫譯為《世上最快樂民族的紀事錄》(Chronicles of the Happiest People on Earth)。這本長達500頁的巨著也將在今年9月於英、美同步出版。
阿契貝與索因卡的文學成就,為奈及利亞與非洲這片廣闊土地上的人們,在過去大半世紀裡帶來了文化與思想上的尊嚴,開啟了非洲各地對於寫作與表達自我的希望與明燈。今日,奈及利亞與非洲其他國家作家已如雨後春筍般躍出,而奈及利亞作家總能在西方文壇中一而再的占上一席之地。
雖然,非洲的識字率與教育仍未百分百普及,相較於全球平均 90%的識字率,非洲大陸目前仍只達到 70% 比例(敬陪末座的尼日至今僅 19%,僅比尼日好一點的查德為 22.3%,處於戰亂的南蘇丹為 34.5%,中非共和國為 37.4%,而布吉納法索與貝寧分別為 41.2%與 42.4%)。識字率與教育的普及,仍是非洲大陸須努力克服與解決的課題。但舉凡受過一定教育程度的非洲人民,幾乎都知道或曾研讀過這些非洲文壇前輩的作品。每當人們提到非洲文學的重要里程碑,奈及利亞作家必然榜上有名,並名列前茅。
不論是阿契貝或索因卡,奈及利亞作家都為今日還在努力發展的非洲大陸與文學開闢了一條新路,成為非洲文學的領航者,為這塊大地上的人民,帶來屬於非洲本土的自我認同、驕傲、自信與冀望。
本文發表於作者 陳之華 在「獨立評論@天下」新專欄:站在世界的不同角落
【本文正式取得「獨立評論@天下」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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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笑稱,我家是酷熱極冷地都待過,搬遷澳洲前,又有朋友說,你們五大洲都去了。最初想以澳洲為專題,以為南北半球就在轉角處;去年再度重返非洲,遷移旅居、東瞧西看、多元多樣已然是我一直以來的日常。專題暫以橫跨世界不同角落的各類觀察、行旅生活、藝術文化、在地研究、跨洲觀點等為主,也包括生活的其他面向與各式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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