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

　　　　

　　想到妳，或許可以從庭院的那一片黑暗開始說起。

　　又一連下了不知道多久的雨，早妳一步去流浪的黃貓也是選在這種天氣，雨下著，天空不清朗，地面的柏油也更深沉，一片一片的黑暗堆疊，走在那一片上，似乎可以無限向下延伸自己的視線……。有些地方更顯得黑暗，是那一攤攤的積水，那樣的黑，跟妳一樣，這裡一處、那裡一處，或是樹叢裡的枯枝，又或是牆邊的雜物，只要跟妳一般黑，都增添了一點我心中的期望，但妳似乎寧願持續隱身黑暗。

　　流浪貓去流浪，妳要去哪裡流浪呢？不是厭倦了其他地方才待在這裡嗎？前面幾隻貓都會偶而失蹤，但就妳不曾這樣躲著。只要回家，要不在門前看著外面的風景，不然就是在溫暖的灶上瞇著眼，或是在水缸上低著頭，再怎麼樣都會從黑暗中走來，要是我們沒有踢到妳，妳望著我們，或直接貼到我腳邊。會不會是從很遙遠的地方走來，穿過層層黑暗的連結，只有貓們才找得到的通道，一個不小心就走到什麼地方去，到了某個大山、大海、大城市，然後聽見庭院裡的腳步聲、飼料聲又踩著回來。那妳這次又走到哪去流浪呢……。

　　妳總是在門口望著外面的風景，就趴在那，毫無懼色，進門的人車都要禮讓妳三分。但看什麼呢？阿公也會到門口看著往來的車輛，妳倆就在那片風景前成了另一片風景，那片風景在家裡幾年了，一個總說不喜歡貓的人照顧了那麼多隻貓的故事。留下的那隻狗現在可高興了，不需要再等著這些傲嬌的貓先吃飯，可以三兩口把全部的東西吃光，他大概很難理解這些小傢伙為什麼這麼得人疼，連阿公都會坐在板凳上看著她們吃飯。

　　妳也是某個夜晚走到我們庭院來的吧，可能只有幾顆星星，整個庭院黑漆麼烏，家裡那隻大貓可能也剛離開沒多久，留了三隻小貓跟妳作伴，而妳總是畏縮，躲在角落害怕被欺負一樣。但妳卻忽然大膽，還是忘了害怕，開始傻傻的接近我們，輕輕把頭靠在手上，是想讓我幫妳搔搔肚子、抓抓下巴吧，妳都撒嬌了、妳都躺下了、妳都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了……。雖然妳一向沈靜，就像庭院裡的每一角黑暗，但我卻總是知道你在門外候著，抬著頭等我們開門，妳才可以走進廚房，不為別的，繞了一圈讓我們再幫妳開門一次。阿公不喜歡貓們走到室內，因為是流浪貓呀。但妳只是進門，走一圈、看了看，妳感興趣的似乎是外面那片寧靜路燈的街景，開了門，便默默走向妳喜歡的角度。

　　讓妳帶話給黃貓，不是要妳一去不回，她可能循著黑暗到某個城市的角落，而妳怎麼忽然也追隨她的腳步了。

　　貓們知道自己將不久人世，便會尋找一個舒適的地方休養身體。我只能想著妳可能在門外看見某一道溫暖的光，那道光照亮妳身邊的黑暗，然後那道光慢慢移動，向著某個溫暖的地方去了……。

　　那妳要怎讓我們知道妳到哪去了啊？那隻貪吃的狗嗎？其實我也待他不薄，應該也願意幫妳帶點消息。如果妳決定隱身於黑暗，那我只好想著你會在某個角落，或一廂情願把那攤積水當成是那條妳走入的通道，而你在另一邊也還在看著某處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