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大王創制諺文：電影《王的文字》

1443年（正值中國明代，明英宗正統年間）朝鮮王朝第四代君主世宗大王（李裪，1418－1450年在位）創制「諺文」（언문）並頒布《訓民正音》（훈민정음），其中詳細說明了造字原理及使用方法。由曹喆鉉導演執導，宋康昊、朴海日及全美善領銜主演的電影《王的文字》（나랏말싸미），即是以世宗大王造字的歷史背景展開故事。

電影在2019年上映後卻引發韓國人民極端分歧的評價。持負評者多是認為電影有「歪曲史實」的疑議。片中，在昭憲王后（全美善 飾）將信眉和尚（朴海日 飾）引薦給世宗大王（宋康昊 飾）後，世宗大王與信眉和尚便自此開始了他們艱難的造字過程。但是，整部電影卻似乎有意將創制新文字的功績歸給信眉和尚，進而弱化了世宗大王在此其間的重要性。顯然，這與韓國人民的所學所知，有了很大的出入。可是，我認為這部電影還是有許多可取之處。尤其是當中細緻地描述了諺文創制的經過，是十分令人震撼的。

在世宗大王創制諺文以前，朝鮮並沒有自己的文字，而是以「漢字」書寫為主。朝鮮因稱臣於中國，也致使儒家思想、孔孟之學在國內大行其道。加上漢字難學，又與韓語特性差異太大，向來只有少數貴族與士大夫階級，才能學習閱讀漢字。漸漸地，朝政就被懂得漢字習孔孟的儒生把持和獨攬。再者，當時興儒家反佛教的風氣大盛，僧侶、和尚的地位在社會上更淪為了最卑賤的群體。所以，電影中世宗大王才會慨然說道：「朝鮮從建國開始，就是孔子的國家。」

電影裡，當世宗大王在朝會上向群臣表示自己與和尚共同創制了新文字時，殿內一片嘩然。群臣極力反對的理由有三：其一，創制文字是一項卑微的技藝；其二，放棄漢字的學習後，有誰能來承繼孔孟之道；其三，如此明顯企圖抵抗中華文明的傳播，正是對明朝皇帝的背叛。然而，世宗大王卻回答：「我就是想要打造超越中國的國家。」對於世宗大王來說，一方面他希望透過新文字來打破朝政遭到儒生壟斷的情況，並希望能將知識普及到百姓之中；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為了使國家不致滅亡，擺脫長久以來受到中國宰制的命運。因此，推廣諺文就是非作不可的大事了。

《王的文字》大力地著墨了關於諺文的創制歷程。從電影的呈述看來，諺文是以同為「表音文字」系統的「梵文」為本，和以「八思巴文」（由蒙古元朝世祖忽必烈之上師，八思巴所創制，仿藏文改編而成，用來拼讀蒙古語。）及「藏文」作為參照對象創制而成的。最終，世宗大王一共發明了17個子音和11個母音，總計28個字母。特別有趣的是，電影裡還恰好提及了天文圖，而數字28正好就對應了古代中國天文學裡的28星宿，別具巧思和意趣。

但電影沒說的是，在頒布《訓民正音》七年後，世宗大王就崩逝了。其後，諺文的推廣也並沒有想像中的順利，仍僅在女性和僧侶間流傳使用。至第十代朝鮮君主燕山君時（1494－1506年在位），甚至還曾明令禁止使用諺文。漢字與諺文彼此糾纏了近500年的時間，直到20世紀初，這種長期賤視諺文的情形才開始迎來改變。以「大韓民國」（南韓）為例，漢字要完全從媒體報紙及學校教育中消失，那已經是1970年代以後才慢慢轉變的事了。回顧韓國歷史，世宗大王之於促進韓國文化、文明發展的價值與意義，對韓國人民而言，那肯定是永不能忘的。

最後，電影裡還有一個讓我格外在意的細節，就是世宗大王為《訓民正音》所作的序文。漢字版本的序文內容是：「國之語音，異乎中國。與文字不相流通，故愚民有所欲言而終不得伸，其情者多矣。予為此憫然，新制二十八字，欲使人人易習，便於日用矣。」精要地闡明了世宗大王創立新文字的初衷。然若以諺文寫成，確實正好為108個字。

這篇以諺文寫成的序文，在電影中初完稿時共有109個字，經世宗大王再三思量後，遂將其中的「날마다」改成了「날로」，變成了108個字。其用意相當明白，應是有意要對應佛教中「百八煩惱」的概念。也因此，在電影最後信眉和尚才會對世宗大王說：「將序文寫成108字，是希望放下108種煩惱，立地成佛吧。」

且不論《王的文字》在史觀的詮釋上是否與正史大相徑庭，還是依據有所偏差。電影確實有將世宗大王創制新文字過程的艱苦，以及面對來自封建思想和儒生、群臣的圍剿與攻訐，其所遭受的阻礙，很適當地透過影像體現而出，實不失為一部有可看性的傑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