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國運之變：越南立國·南國山河南帝居

2022/12/01閱讀時間約 25 分鐘

清君側

神宗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交趾郡王李朝，輔國太尉李常傑（越南語：Lý Thường Kiệt/李常傑，1018年-1105年，原名吳俊，字常傑，李朝的宦官和將領，亦是李太宗、李聖宗及李仁宗三朝元老）和李朝大將儂宗亶[dàn]（越南語：Nùng Tông Đảng/儂宗亶，1046年-?。又名宗亶，越南語：Tông Đản/宗亶。越南李朝將領。儂族人）分兵兩路，水陸並進“討伐”宋朝（960年2月4日-1279年3月19日），並發布檄[xí]文：

天生蒸民[zhēng mín,眾民、百姓]，君德則睦；君民之道，務在養民。今聞宋主昏庸，不循聖範；聼安石貪邪之計，作青苗助役之科，使百姓膏脂凃地，而資其肥己之謀。蓋萬民資賦於天，忽落那要離之毒，在上固宜，可憫從前，切莫須言。本職奉國王命，指道北行，欲清妖孽之波濤，有分土，無分民之意。要掃腥穢之污濁，歌堯天享舜日之佳期，我今出兵，固將拯濟，檄文到日，用廣聞知。切自思量，莫懷震怖。

— — 伐宋露布文（越南語：Phạt Tống lộ bố văn）

這是大宋番屬國首次以武力討伐宗主國。討伐檄文以反對王安石變法，解救大宋子民為號召。

交趾[zhǐ]進入历史，主要是從秦朝徵伐百越開始。在此之前，嶺南地區還是古代各個部落，互不統領。

《大越史記》（越南語：Đại Việt sử ký/大越史記），越南陳朝學者黎文休於1272年編撰[zhuàn]而成，採編年體體例，用漢語文言文寫成，共三十卷，內容記載自南越國的趙佗至李朝李昭皇。該書被視為首部越南正史典籍，已散佚）。該書記載，炎帝之後貉[háo]龍君，與其妻生下一百個蛋，成為百越之祖，故稱百越。

君娶帝來女，曰嫗姬。生百男（俗傳生百卵），是為百之祖。一日謂姬曰：“我是龍種，儞是仙種。水火相克，合並實難。”乃與之相別。分五十子從母歸山，五十子從父居南（居南作歸南海）。封其長為雄王，嗣君位。吳士連曰：天地開肇之時，有以氣化者，盤古氏是也。有氣化，然後有形化，莫非陰陽二氣也。《易》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男女媾精，萬物化生。故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然後有君臣。然而聖賢之生，必異乎常，乃天所命。吞玄鳥卵而生商，屐巨人跡而興周，皆紀其實然也。神農氏之後帝明，得婺仙女而生涇陽王，是為百粵始祖。王娶神龍女生貉龍君。君娶帝來女而生育有百男之祥。此其所以能肇我越之基也歟。考之《通鑒外紀》，帝來，帝宜之子。據此所載，涇陽王，帝宜之弟，乃相為婚姻，蓋也尚鴻荒，禮樂未著而然者歟。

— — 黎文休，大越史記·卷之一厖氏紀

秦朝把嶺南納入版圖後，遷移了大量內陸人口到嶺南。同時通過文化的傳播，交趾郡一直認為自己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只不過，中原強，則歸順示弱，中原弱，則表明接受冊封，而行自立之實。當然，在隋唐三百年間，中原王朝實行的是直接統治。

宋朝創立後，宋太祖趙匡胤乾德六年（968年）在滅了南漢後，對當時交州地區的混亂分裂狀態沒有進兵，錯失了直接統治交趾的機會。丁朝建立後，趙匡胤冊封丁部領為交趾郡王、靜海節度使、安南都護，丁朝成為宋朝的蕃屬國，但對內自稱皇帝，仿照中原王朝建立中央集權制。

雖然如此，此時的交趾僅僅把自己看作一個割據的藩國，因此一旦中原王朝發生內亂，交趾依然可以北上爭霸。而宋朝，也依舊視交趾為一個藩鎮而已。交趾郡的統治者只有死後才可以綬王。

熙寧伐越

治平五年（1067年）1月25日，宋英宗趙曙崩於福寧殿，神宗即位，改元熙寧。

宋神宗趙頊，為太子時喜讀《韓非子》（又稱《韓子》，先秦法家代表韓非的論著），對法家“富國強兵”之術感興趣。即位後，重用王安石開始熙寧變法。希望恢複盛唐氣象，“ 聚財積穀，寓兵於兵，則可以鞭笞[chī,用鞭、杖或竹板子抽打]四夷，盡複唐之故疆”（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六十二）。

神宗熙寧二年（1069年）二月，王安石任參知政事，設“制置三司條例司”正式開始變法。熙寧變法以國家權力，任意侵占民利，“生事”、“徵利”、“拒諫”、“致怨”。王安石本人私德甚佳，但是公德很差，沒有識人之明，任用的多是姦佞小人，嚴酷的打擊持不同政見者。

熙寧五年（1072年）李朝年僅七歲的李乾德（越南語：Lý Càn Đức/李乾德）即位為仁宗，李仁宗是李朝第四代皇帝，1072年-1127年在位，也是越南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之一。因即位時年幼，由生母倚蘭元妃（又作猗蘭元妃）、嫡母上陽太後揚氏（又作楊氏）聽政，兵部侍郎李道成（越南語：Lý Đạo Thành/李道成。?-1081年）輔佐。

李朝的大致疆域

交趾在宋太宗至道（995年-997年）年間開始，多次劫掠宋朝財物。黎桓曾經多次命令一百多艘戰船和5000餘人跑到大宋邊境掠奪人口和物資。宋朝派使節前去責問，就推說海盜所為。還曾經放言：倘若交趾叛宋，一定先攻打番禺（今廣州地區），然後一舉奪下閩粵兩個省，不會滿足於搶掠幾個小地方。

到神宗，李朝開邊拓土，交趾對宋屢犯邊境。

到神宗熙寧變法後，兵強不強不知道，但是掠奪民間財富為己用，國庫大增是真的。

趙翼（1727年-1814年，字雲崧，號甌北，江蘇常州府陽湖縣[今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人）是清朝的文學家、史學家。著作有《二十二史札記》，梁啓超（1873年2月23日-1929年1月19日，署名作梁𠷠超，字卓如、宏猷、任甫，別號任公、飲冰室主人）認為趙翼“用歸納法比較研究，以觀盛衰治亂之原”

《廿二史札記》中的記載：

宋仁宗皇佑年間，國家財政收入3900萬，支出1300萬，支出占收入的1/3；宋英宗治平年間，國家財政收入4400萬，支出880萬，支出占收入的1/5；宋神宗執政初期，國家財政收入高達5060萬，支出也高達5060萬；

李心傳記載，變法之後的熙寧（1068年－1077年）、元豐（1078年－1085年）年間，“合苗役易稅等錢，所入乃至六千餘萬。”

國朝混一之初，天下歲入緡錢千六百餘萬，太宗皇帝以為極盛，兩倍唐室矣。天禧之末，所入又增至二千六百五十餘萬緡。嘉佑間，又增至三千六百八十餘萬緡。其後，月增歲廣，至熙豐間，合苗役易稅等錢，所入乃至六千餘萬。元祐之初，除其苛急，歲入尚四千八百餘萬。

— — 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

畢仲游（?-?，字公叔。鄭州[河南]人。畢士安之曾孫）曾經吹噓各地方收入如果歸於中央財政可用二十年，

今諸路常平，免役，坊場，河渡，戶絕莊產之錢粟，無慮數十百巨萬。如一歸地官（指戶部）以為經費，可以支二十年用。

— — 畢仲游，上門下侍郎司馬溫公書，元祐元年（1086年）

“兜里有錢，心中不慌”。神宗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於是有人投其所好，主張對交趾用兵。

熙寧六年（1073年），沈起（?-?，字興宗。北宋明州鄞[今浙江寧波]人）拜天章閣待制。

二月，主張對交趾採取強硬態度，受到王安石賞識。任用沈起取代蕭註出任知桂州（今廣西桂林）。到任後沈起拒絕通商，收容交趾逃民儂善美等六百餘人，且自稱受密旨準備討伐越南，依保甲法（王安石新法之一，熙寧三年[1070年]，司農寺制定《畿縣保甲條例》頒行。鄉邨住戶，每十家為一“保”，五保為一“大保”，十大保為一“都保”。以住戶中最富有者擔任保長、大保長、都保長。用以防止農民的反抗，並節省軍費）點集土丁備戰。

交趾王乾德奉表陳訴，朝廷歸咎沈起，改以劉彝[yí]（1029年-1086年，字執中，福州[今福建長樂]人）接任。劉彝繼任後，更加激進，不僅“遏絕其(交趾)表疏”，且“集舟師，寓教水戰，故時交人與州縣貿易，一切禁止之”。

這些都讓李朝全國上下感到不安，於是兵部侍郎李道成和輔國太尉李常傑認為宋欺負交趾李朝幼主力弱，備戰屯兵，必有一戰，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放手一搏。

初，沈起經略廣西，妄言被旨謀討交趾，又擅撫納恩、靖州儂善美及於融、宜州疆置城寨，殺人以千數，交人震擾。詔以劉彝代起，冀使招輯之，而彝乃更妄意朝廷有攻取謀，欲以鉤奇立異為功，始遣官入溪峒，點集土丁為保伍，授以陣圖，使歲時肄習；繼命指使因督鹽運之海濱集舟師，寓教水戰，故時交人與州縣貿易，一切禁止之。七年三月三日命彝體量起，八年十二月彝聽旨。於是交趾益貳，大集兵丁，謀入寇。

— — 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七十一

邕州之戰

熙寧八年（1075年）十一月，李常傑和宗亶分兵兩路，水陸並進進攻宋朝。交趾李仁宗命檢校太尉阮常傑“領水軍出永安，攻欽、亷。宗亶領陸軍，出永平，攻邕[yōng]州”(《越史略》)“未旬日，攻陷欽、廉二州”。

李常傑在《越史略》（越南語：Việt Sử Lược/越史略。越南古代历史文獻，作者不詳。共三卷，採用編年體，以漢語文言文寫成。是記載越南上古時代包括越裳氏、南越國等至李朝[1009–1225年]）中被記作“阮常傑”，原名吳俊，後改姓李，字常傑。年輕時“姿貌揚逸”，並且練騎射，習兵法。李佛瑪（越南語：Lý Phật Mã/李佛瑪，1000年-1054年。越南李朝第二代君主，1028年- 1054年在位，廟號太宗。李太宗，越南語：Lý Thái Tông/李太宗。又名李德政，越南語：Lý Đức Chính/李德政）在位時登上仕途。

北宋仁宗景祐三年（李佛瑪通瑞三年；1036年），李常傑因為承父蔭，被委任為騎馬校尉。

北宋仁宗寶元二年（李佛瑪通瑞六年；1039年），李常傑淨身（閹割）。前一年，李元昊脫宋自立，自稱皇帝。這一年寫信通知北宋仁宗，仁宗於當年六月下詔削去元昊官爵，並懸賞捉拿。從此，長達三年之久的宋夏戰爭全面爆發。

北宋仁宗康定二年（李乾符有道三年；1041年），李常傑被召入皇宮，擔任侍衛及黃門祗候。這一年好水川之戰，宋朝再度敗於西夏，韓琦、範仲淹被貶。

按照史書記載，李常傑家世很好，找不出為什麼要做太監的理由。大概是志向遠大，“欲練神功”吧。在對宋戰爭之前，他指揮過軍隊徵討占城（越南語：Chiêm Thành，是占族人於今越南中部地區建立的古國。根據中國古代史書的記載，占城是占婆第六王朝到第十五王朝的國號，之前的國號是林邑、環王）

《越史略》 — — 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李常傑帶領交趾軍，於神宗熙寧八年（李乾德太寧四年；1075年）12月30日和次年2月1日，連破欽、廉二州，殺8000餘人，攻至邕州（今廣西南寧附近）。和宗亶進行圍城戰。邕[yōng]州知州蘇緘[jiān]（1016年-1076年3月1日，字宣甫，北宋泉州晉江出身，曾長期在華南任地方官）率軍民堅守。當時城中僅有2800軍人，蘇緘經過招募，勉強湊有4000多人，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依舊給李軍造成很大傷亡，殺傷李軍1萬5千餘人和大量戰象。

《越史略》（越南語：Việt Sử Lược／越史略）是越南古代历史文獻，作者不詳。該書共三卷，採用編年體，以漢語文言文寫成。是記載越南上古時代（包括越裳氏、南越國等）至李朝（1009–1225年）事跡的重要典籍。

知州蘇緘以城固守。我為飛梯以臨城，彼施以火炬，飛梯不能近；又以毒矢射之，城上人馬死者相枕。彼以神臂弓發，我之象軍多有殪[yì,死]者。城髙而堅，攻之四十餘日不能下。

— — 越史略

得知邕州被圍，桂州知州劉彝[yí]命廣西都監張守節（?-1075年）馳援。蘇緘得知援軍將至，“閱州兵得二千八百，召僚吏與郡人之材者，授以方略，勒部隊，使分地自守。”

但張守節（?-1075年，熙寧年間官至廣西兵馬都監），逡巡不前，在昆侖關與李常傑交鋒時，為交趾軍所敗，被俘後斬首，其殘部投降李朝。由此邕州成為孤城。

由於久攻不下，李常傑啓用被俘虜的張守節部下，利用宋軍善於攻城的特點，堆積土攻城，熙寧九年（1076年）3月1日破城 — — 此戰也被稱為邕州之戰，交趾攻克宋朝城市後，進行了屠城。

邕州在堅守四十二日後被攻陷，最終城破，蘇緘拒絕投降，命全家36人自殺，然後蘇緘自焚赴死。後被奉為邕州城隍。

是役也所殺獲邕、欽、廉三州人無慮十萬。

— — 宋史·沈起傳

交趾軍隊屠殺邕州軍民5萬8千餘人，加上欽、廉二州人，交趾所殺不下十萬。屠殺之烈，連一些和尚、道士也不能幸免。

乃曰：“吾義不死賊手。”亟還州治，殺其家三十六人，藏於坎，縱火自焚。蠻至，求屍皆不得，屠郡民五萬馀人，率百人為一積，凡五百八十馀積，𬯎三州城以填江。邕被圍四十二日，糧盡泉涸，人吸漚麻水以濟渴，多病下痢，相枕藉以死，然訖無一叛者。

— — 宋史·蘇緘傳

富良江之戰

邕州被屠，震動朝野。

神宗熙寧九年（李乾德太寧五年；1076年）二月，宋命趙禼[xiè]（1026年-1090年，字公才，邛[qióng]州依政[今四川成都邛崍市]人），為安南行營馬步軍都總管、本道經略招討使，李憲（1042年-1092年，字子範。開封祥符[治今河南開封市]人。宦官）為副。同時劉彝和沈起被罷免。後因趙卨和李憲失和，依照王安石建議命郭逵[kuí]（1022年-1088年，字仲通，祖籍鉅鹿[今河北省邢台市]）為正，趙禼為副，率兵十萬討伐交趾軍。

敕交州管內溪峒軍民官吏等：眷惟安南，世受王爵。撫納之厚，實自先朝。含容厥愆，以至今日。而乃攻犯城邑，殺傷吏民。幹國之紀，刑茲無赦；致天之討，師則有名。已差吏部員外郎、充天章閣待制趙Ι充安南道行營馬步軍都總管、經略安撫招討使兼廣南安撫使，昭宣使、嘉州防禦使、入內內侍省都押班李憲充副使，龍衛四廂都總管指揮使、忠州刺史燕達充副都總管，順時興師，水陸兼進。天示助順，已兆布新之祥；人知侮亡，鹹懷敵愾之氣。然王師所至，弗迓克奔。咨爾士庶，久淪塗炭。如能諭王內附，率眾自歸，爵祿賞賜，當倍常科，舊惡宿負，一皆原滌。乾德幼稚，政非己出，造廷之日，待遇如初。朕言不渝，眾聽無惑。比聞編戶，極困誅求，已戒使人，具宣恩旨，暴徵橫賦，到即蠲除。冀我一方，永為樂土。

— — 王安石，敕榜交趾（臨川先生文集卷四十七·內制）

據說王安石看到交趾發布的伐宋露布文後，一怒之下王安石親自撰寫了這篇檄文，也被稱為《討交趾敕諭》或《討交趾敕榜》。

十月，宋軍破廣源州（今越南廣淵），守將劉應紀投降。宋軍與士水路並進，攻至決里隘。面對李軍的象陣，宋軍用強弩射擊，以長刀砍象鼻，致使大象受驚後，回沖李軍，李軍潰退。宋軍乘勝攻破機榔縣與門州（皆今同登西北）。

十二月二十一日，宋軍水陸進抵富良江（今紅河），交趾軍戰船四百餘艘在江南阻住水路。宋軍不能渡，郭逵和趙卨[xiè]便分兵伐木制造發石機攻打。又依燕達建議，暗遣軍設伏於山間。主力逐步減兵，示弱誘敵。李常傑中計，傾數萬眾渡江出擊，宋軍伏兵盡發，步騎合擊，趁其帆折檣摧之際，選精兵乘大筏猛攻，大敗交趾軍，擊殺數千。李朝洪真太子和昭文王子戰死，左郎將阮根被俘。

李乾德(即李仁宗)上表乞降，納蘇、茂、思琅、門諒、廣源五州之地。其時宋軍疫病流行，死者大半。宋李兩朝講和，戰事結束。

十二月癸卯，郭逵等次富良江（此據《會要》）。初，逵遣燕達先破廣源，複還永平，與大兵會。趙卨以為廣源間道距交州十二驛，趣利掩擊，出其不意，川途並進，三路致討，勢必分潰。逵不從。廣源既降，逵議還赴逵約，時下連古弄洞敗兵猶萬餘眾。逵恐去則彼必來襲，乃留曲珍將輕騎三千，陽言由二洞人交州，縱二蠻俘使歸，賊果自守不敢動。賊始設伏於夾口隘，以待我師。逵知之，乃由間道兜項嶺以進，遂抵富良江。未至交州三十里，賊艤戰艦四百餘艘於江南岸，我師不能濟，欲戰弗得。逵請示弱以誘，賊果輕我師，數萬眾鼓噪逆戰。前軍不利，逵率親兵當之，逵等繼進，賊少卻。叱騎將張世矩、王慜合鬥，諸伏盡發，賊大敗，蹙[cù]入江水者不可勝數，水為之三日不流。殺其大將洪真、太子禽、左郎將阮根。乾德懼，奉表詣軍門乞降，納蘇茂、思琅、門諒、廣源五州之地，仍歸所掠子女。於是逵與諸將議，帥大兵濟江。諸將曰：“九軍食盡矣!”凡兵之在行者十萬，夫二十餘萬。冒暑涉瘴[zhàng]，死亡過半，存者皆病瘁。逵曰：“吾不能覆賊巢，俘乾德，以報朝廷，天也。願以一身活十萬餘人命。”乃班師，以乾德降表聞，約交人聽旨。

— — 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七十九

但根據《越史略》等越南史書，記載，在如月江“常傑知宋軍力困，夜渡江襲擊，大破之。宋兵死者十五六。遂退取廣源州”之後，戰爭就基本結束。認為是李朝最後取得了勝利。如月江是否就是富良江也有疑問。

喬治·馬伯樂（法語：Georges Maspero，1872年－1942年，另譯馬司培羅、馬斯伯樂、馬司帛洛等，法國東方學家，殖民官員）研究後認為“是役也，勝負誰屬，實難明矣。”（馬司培羅《占婆史》，台灣商務印書館人人文庫版，68頁）

神宗熙寧九年（李乾德太寧五年，農历四月後改為英武昭勝元年；1076年），李常傑與宋軍在如月江、富良江一帶交戰時，軍隊無心戀戰。某夜，軍隊里忽然聽到歌唱的詩句而重拾戰意：

南國山河南帝居（Nam quốc sơn hà Nam đế cư）
截然定分在天書（Tiệt nhiên định phận tại thiên thư）
如何逆虜來侵犯（Như hà nghịch lỗ lai xâm phạm）
汝等行看取敗虛（Nhữ đẳng hành khan thủ bại hư）

[English Literal Translation]
The Southern country’s mountains and rivers the Southern Emperor inhabits.
The August Heaven hath willed it so in the Heavenly Book.
Why do you Northern bandits come to invade?
The swinging gleaming blades will cleave you into cloven bamboo chips!

— — 李常傑，南國山河（sông núi nước nam）

根據陳仲金（越南語：Trần Trọng Kim/陳仲金；1883年-1953年12月2日，一譯陳重金，別號隸臣，Lệ Thần）的說法，是李常傑害怕自己的軍隊灰心喪氣，編撰的這首詩，假托是由神仙所作。

此詩在越南盡人皆知，美國總統貝拉克·侯賽因·奧巴馬二世（英語：Barack Hussein Obama II，1961年8月4日，首位擁有非裔血統的美國總統，第44任美國總統，2009年-2017年在位）於2016年5月22日-25日，在對越南進行訪問期間，用英語背誦了這首詩，這首詩被認為是越南的“獨立宣言”。

奧巴馬是越戰結束後第三位訪問越南的在任美國總統（圖片來源：Reuters）

不秘之密

臣伏見熙寧以來, 王安石用事, 始求邊功, 構隙四夷。王韶以熙河進, 章惇[dūn]以五溪用, 熊本以瀘夷奮, 沈起、劉彝聞而效之, 結怨交蠻, 兵連禍結, 死者數十萬人。蘇緘一家，坐受屠滅。…竊哀先帝至明至當不刊之語，輕就改易，誠不忍下筆草詞，遂使四方群小，陰相慶幸，呂惠卿、沈括之流，亦有可起之漸，為害不細。伏望聖明深念先帝永不敘用之詔，未可改易，而數十萬人性命之冤，亦未可忽忘。明詔有司，今後有敢為起等輩乞敘用者，坐之。所有告詞，臣未敢撰[zhuàn]。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 — 蘇軾，繳進沈起詞頭狀，元豐八年 (1085)三月二十日

王安石啓用沈起、劉彝就是為了“懲戒”交趾。因此沈起、劉彝所謂“奉密詔”備戰，可能為真，或是神宗囑托，或是王安石傳遞神宗的想法。甚至不排除王安石自己秘密托付。

上言真宗時交趾可取，乃失機會。王安石曰：“儂善美內附，交趾不敢堅索，當是時乾德初立，中外未附，國人皆懼中國來討。”又言：“有略賣在交趾者，因隨賊至邕州得脫，召問，昨入寇六萬人觽內，多婦女老弱略賣得脫者，其主人一家六口，五口來隨軍，一口不能動，故留。前日蘇子元亦言一家八口，七人來，一人病不能行，故留。然則交趾舉國入寇，其國乃空無人也，失此機會，誠可惜。”

— — 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七十五

宋越熙寧戰爭（越南語：Chiến tranh Tống-Việt, 1075–1077/戰爭宋-越, 1075–1077?，也有單獨稱呼兩場戰役邕州之戰、富良江之戰。相對於980年宋朝第一次出兵交趾，在越南此役被稱為第二次抗宋戰爭）的雙方，交趾和宋朝的史籍都認為王安石是熙寧戰爭的始作俑者。在熙寧變法剛開始時，國政不穩，兵力不強，邊防不備之時，本應“戒敕邊臣，撫慰交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十七》）。王安石認為這種被動防守、姑息縱容的態度反而會“致交趾之疑，蓋朝廷未嘗有此，而今有此，則彼安能不思其所以然乎?”（《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十七》）。王安石和神宗的好大喜功，妄圖借李朝弱主年幼攻擊，把國家用兵大事押寶在取巧之上，也算得是“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吧。

呂撫（1671–1742，字安世，浙江新昌人），清朝文學家、史學家，著有《二十四史通俗演義》二十六卷四十四回。蔡東藩（1877年-1945年3月5日，名郕，字椿壽，號東藩，浙江省山陰縣臨浦[今屬蕭山]人），清末明國初年的演義小說作家、历史學家。增訂呂安世所著，成《二十四史演義》。

交趾屢行篡逆，宋廷未聞加討，至李公蘊篡國後，已历三傳，乾德修貢，未嘗失職，乃獨欲出兵南徵，開邊啓釁，創議者為蕭註，為沈起，為劉彝，實則皆誤於王安石，而成於神宗。邕州之陷，蘇緘闔門殉難，兵民被屠，至五萬八千餘口，誰為為之，一至於此？

— — 蔡東藩，宋史演義

神宗元豐元年（李英武昭勝三年，1078年），雙方舉行議和，李朝向宋朝“請還廣源、蘇茂等州”。

神宗元豐四年（李英武昭勝六年，1081年），宋朝放棄廣源州等地區，將其賜予李朝。王安石在此役後正式罷相，再不複出。這一年，宋朝對西夏開始五路伐夏戰役 — — 這大概也是放棄廣源，盡快完成對李朝和議的原因。可惜五路伐夏慘敗，神宗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熙寧宋越之戰前，宋朝帝王始終只將交趾視為藩鎮，只授予交趾君主靜海軍節度使、交趾郡王的實際爵位。死後才追封為“南越王”。宋朝這種冊封儀式是唐末以來中央對藩鎮的冊封形式。“蓋以安南本交州內地，實吾藩鎮，因仍世襲，使護安南一道，非他外邦自有土地人民，不盡臣之比也。”。此戰之後，交趾在事實上正式脫離中原王朝，以藩國自立。

到了淳熙元年（李天祚政隆寶應十二年；1174年），宋孝宗趙昚（昚同慎；1127年11月27日-1194年6月28日。南宋第二位皇帝，1162年7月24日-1189年2月18日在位）賜“安南”二字為交趾國名，冊封李英宗（越南語：Lý Anh Tông／李英宗，1136年-1175年。諱李天祚，越南語：Lý Thiên Tộ／李天祚，李朝第6位皇帝。1138年-1175年在位）為安南國王，正式承認了其藩國的地位。從此開始李朝政權同中國往來，使用安南作為國號，而國內則以大越為國號。

1966年發行的100盾南越紙幣上的太監李常傑

九百年後，1978年12月18日，中國開始改革開放。

1979年2月17日至3月16日，中國再次對越作戰。

1992年4月15日，越南開始政治體制改革。

兩國的“愛恨情仇”穿越八百多年後，再次在“變法”中相撞。

中國人民解放軍於1979年對越南發起的攻勢

旭，2022年8月3日-5日，8月8日、10月22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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