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荷蘭眼中的亞洲風貌─ 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與其年度大展「亞洲在阿姆斯特丹」(下)

2021/06/11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圖八  日本漆箱,1635-1645年間製作,144 x 73 x 63.5公分。荷蘭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典藏。
重見天日的日本漆器
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貿易版圖擴張的最高峰時期,亟需大量青花瓷以應歐洲市場需求的荷蘭人,成功從中國前進日本,並得以突破日本鎖國時期限制荷蘭人只得著陸出島(長崎縣離島)的嚴苛規定,在限定時間內進入內地與日本人進行貿易和醫學的交流。在這段期間,荷蘭東印度公司除了大量訂製伊萬里瓷進口歐洲之外,亦訂製及進口漆器。
此展覽中展出的日本漆器,大多為黑、紅漆的盒器、箱子、小櫃等等,表面以描金、灑金(日稱蒔繪)、鑲嵌技法展現日本當時的工藝,工法細緻且品質穩定,其中更不乏出自頂級的漆坊之手。附圖八所示的箱子,便是這次展件的精品之一,亦是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甫於2013年購藏的典藏。
此箱當初是東印度公司總幹事法蘭索瓦・卡鴻(Francois Caron)透過其與德川幕府良好的關係,向京都幕府御用的高級漆坊下單時,訂單裡的物件之一。漆箱大小為長144、寬73、高63.5公分,黑與紅漆為底,在箱子表面使用大量的描金與金銀細粉,並以水晶點綴;至於箱子邊緣的紋飾,則是使用珍珠母貝飾以螺鈿。箱子的每一面皆繪有日本人物及建築的圖像,經過研究,確認是這些主題式的圖像,來自《源式物語》的故事片段,例如箱子正面所描繪的場景,即是來自第二十八章〈朔風〉。
出自同一批訂單的漆器中,有三件較大型的漆箱廣為人知。首先,就是被稱作馬薩林箱(Mazarin Chest)的箱子,一直以來皆為維多利亞與艾伯特博物館(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的重要典藏。接著,便是上述藏於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的箱子。另外,也就是於此展展出的另一個箱子(圖九),它原本是巴達維亞總督孔雷理斯・范・德・蘭(Cornelis van der Lijn)所訂製的箱子,現為莫斯科國家歷史博物館(State Historical Museum, Moscow)典藏。
圖九  日本漆箱,1635-1645年間製作,143 x 67.5 x 71.5公分。莫斯科國家歷史博物館典藏。
而這個做工精細的箱子,在成為國家博物館的藏品之前,有著一段堪稱曲折的收藏歷史。這個箱子與它的兄弟馬薩林箱在日本完成後,由東印度公司運回荷蘭待價而沽,在1658終於被權傾一時的馬薩林主教(Jules Cardinal Mazarin)收藏,運至法國。然而藏家易手,箱子幾經輾轉到了英國,在1882年兩口箱子的去處分道揚鑣。馬薩林箱進了維多利亞與艾伯特博物館安存至今,這個箱子則是成為崔佛・勞倫斯爵士(Trevor Lawrence)的私人收藏,1916年由威爾斯柯瑞公爵(Sir Clifford Cory)買下,二戰期間,箱子在公爵過世後的拍賣會中被誤判價值,草率拍出,自此從收藏市場上銷聲匿跡。
一直到2013年一場法國的小型拍賣會上,這個一度被視為行李箱、甚至被拿來當電視櫃和酒箱使用的箱子,終於被拍賣公司在藏家住處發現,最後出現在拍賣清單上,重見天日。在各大博物館爭相出價之下,國家博物館最終拍下此箱,使其回到荷蘭,與其他東印度公司從亞洲運回的物件,一同在Special Collections常設展覽室展示。在這次的展覽中,此箱本身的藝術價質及其話題性,自然是展覽的重點之一。
除此之外,兩件隸屬於同一批訂製品的箱子,歷經數世紀的時光,今年終於在阿姆斯特丹重逢並同時展出,更為此展覽增添了一些歷史性的意義。
牆板,作為炫耀收藏的陳列牆
在荷蘭境內大大小小的博物館中,最常見的亞洲藏品就是瓷器,有出自中國景德鎮的貿易瓷,也有出自日本的伊萬里瓷,也有仿造東方瓷器、出自台夫特的台夫特藍陶(Delftware)。當然,對於亞洲文物有無窮狂熱的貴族與中產階級,若有足夠的財力取得景德鎮出窯的青花瓷,他們便會竭盡所能地蒐集,而後展示在自家客廳中,常見置於壁爐上方、牆上,也有將整面牆加以設計,成為適合陳列瓷器的展示櫃或展示牆。
此牆板來自海牙的一處私人住宅,製作年代約莫是1700年代,寬464.5、高390.5公分。原本由更多扇漆板組成,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受損,現剩下五扇牆板。中央的牆板安置了許多層陳列架,為要以數量來展示藏家的收藏;兩邊各自延展兩扇漆板,以黑漆為底,紅漆為框,輔以金、棕色裝飾,繪有花鳥和山水景色。(圖十)
圖十  牆板,1700-1720年間製作,464.5 x 390.5公分。海牙美術館典藏。
這種改變牆面的設計,大大改變了瓷器收藏家居所的室內環境及裝飾方式。根據展覽圖錄的資料顯示,來自法國的室內設計師丹尼爾・馬羅(Daniël Marot),將荷蘭親王威廉三世(Wellim III)宮殿的壁爐、煙囪與其牆面進行改造,把壁爐上方原本懸掛家族或個人肖像的位置,以成堆的異國瓷器取代,其木製的陳列架雕紋也堪稱精緻,突顯瓷器的色澤和樣式。此後,這種陳列方式被廣泛使用在歐洲各國,不只影響了當時歐洲觀看、陳設瓷器的方式,更改變了收藏品與擺設空間之間的關係。
這個牆板的功能,完整地體現了藏家對於展示瓷器的預期─觀看者無法逐一品味各個瓷器的外型與質地,而是需要退後一步,仰起頭,被瓷器頂到天花板的壯觀景象所震懾。兩旁的漆板,亦是具有搶眼的裝飾效果,不但可獨立成為被欣賞的展示物件,其板面上的花鳥圖像,亦可與瓷器的圖像互相呼應和對照。
這種展示的方式,與我們所熟悉的方式完全不同,卻又可說是歐洲在欣賞亞洲藝術及工藝帶來的異國風情及美感時,將歐洲原有的藝術與審美觀予以融合,進而打破了既有的定義與框架。
大展之後
從此展覽的的展件性質與數量可知,策畫展覽的策展人與學者有龐大的野心,試圖突破荷蘭談十七世紀藝術交流時,老是展示貿易瓷、台夫特藍陶、瓷器出現在靜物畫和風俗畫中的窘境。
在此展覽中,觀者可見展覽以不同的角度與物件,來討論歐亞藝術交流的種種現象,包含林布蘭繪有中東人物肖像的繪畫、黃金時代的珠寶設計、日本織物傳入與影響萊登大學(Leiden University)學生穿著、歐洲傢俱受亞洲漆器工藝影響、荷蘭與巴達維亞的工藝技法交流等等,似乎帶出一些以往展覽與相關研究尚未著重的想法及可能性,期待日後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能有後續的研究與相關的展覽推出。
此特展將於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展至2016年1月17日,而後展覽將移師至美國麻塞諸塞州,同樣具有豐富亞洲文物典藏的的皮巴迪艾瑟克斯博物館,展期為從2月27日至同年6月4日。
*原文〈⼗七世紀荷蘭眼中的亞洲風貌─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與其年度⼤展「亞洲在阿姆斯特丹」〉刊載於《 ⼤觀》雜誌,第76期,2016年1⽉號,⾴96-101。) *本文照片皆為Rijksmuseum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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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關於國內外博物館、美術館、展覽敘事的觀察實錄,希望透過多元角度的討論,挖掘藝術史學者、策展人和藝術家如何將他們的論述與作品呈現在觀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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