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市在恍惚中想給自己冤屈的母親燒香祭奠,這些行為卻不被陳江水理解,他照例用性暴力制伏林市,林市哭喊著「不要幹我阿母」,陳江水卻說「我幹你老母,還要幹你呢!」
我小時候(可能國中還高中)就讀過李昂的《北港香爐人人插》,這本書在當時還是挺有名的,但是當時年紀太小了讀不懂。這次買書的時候順手買了她的這本比較早的名作《殺夫》,看完之後覺得可能自己還是不曉得自己是否讀懂了。
寫作背景
李昂採用現代主義的手法改寫「詹周氏殺夫」舊聞,過去社會氛圍裡,婦人殺夫的事件還是偶然可見,不過通常會被認為「無奸不成殺」,女子會殺了自己的丈夫,一定是因為有姦夫的幫助(或鼓動)。然而「詹周氏殺夫」這個故事裡,婦人殺夫卻不是因為姦情,而是丈夫在日常生或中的壓迫和暴力。
李昂把這個故事改放在鹿港小鎮上,用更加詭譎而魔幻的筆法描寫被生活步步逼入絕路的婦人心境。主角林市是個可憐的女人,小時候和守寡的母親在各方逼迫下流落到破爛的祠堂討生活,母親卻被軍人用飯糰誘姦,林市跑去向叔叔求救,沒想到母親就在親族的逼迫下喪命。(書中沒有寫得很死,但大致是這個意思)
《殺夫》故事內容概述
林市寄住在叔叔家慢慢長大,但缺乏女性親長照顧的她慢慢展露了各種問題。叔叔決定早早的把她嫁給附近一位殺豬的四十歲大叔陳江水,林市就這麼過了門做新娘,沒有舉辦婚禮。一開始林市的婚姻生活還算是比較「幸福」的,陳江水殺豬維生,家裡的食糧充足,甚至經常有肉可以吃,原本身形單薄的林市身材逐漸豐腴了起來。陳江水在單身時代經常光顧風化場所,喜歡女人叫床的聲音,也自豪於自己的性能力。他用可以說是「姦近殺」的方式暴力的對待林市,每天享受林市的身體。林市對於這樣的丈夫很是恐懼,用一種卑怯的態度面對他,努力打理著家務。
他們家的土坯房隔壁鄰居有一位婆婆阿罔官,她在林市初夜之後像個女性長輩般,給她塗抹傷口的外用藥,也帶她去村裡女人洗衣服的地方,教她如何跟眾人社交,東家長西家短,說各家的八卦和壞話。林市以為阿罔官是好人,然而傷害她最深的也是阿罔官。阿罔官在背後嘲諷林市「傳十里」的叫床聲,向鄰里散布林市母親與軍人私通,不守婦德,而敗壞血統自然也繼承到女兒這裡。阿罔官和自己的媳婦不合,但她的媳婦做討海的工作,有經濟能力,敢於頂撞婆婆。在一次的爭吵中,阿罔官被媳婦的嘲諷逼得說不出話,儘管自己的兒子狠狠揍了媳婦,阿罔官卻選擇在當晚上吊自殺。
救了阿罔官的是睡在隔壁的陳江水和林市。然而隨著這個事件來的卻是更多詭譎的變化,鄰里婦女們教林市要多拜拜避邪,林市變得越來越迷信。林市嘗試以「生理期」的藉口避開陳江水的行房要求,陳江水識破之後強暴了她,後來有一次真的遇到了生理期。對於屠宰業的人來說,女人的經血是不祥的象徵,陳江水在工作的過程中體會到了他所相信和不相信的事物。工作結束之後,陳江水沒有直接回家,反而去了婚前常去的妓女戶。跟他相好的妓女金花早年死了丈夫,沒有孩子,家裡只有一個婆婆。中年的金花很快就要不做了,準備回鄉種田領養小孩過日子。陳江水和金花的互動自然、平等而有情義,比他和林市的互動更像夫妻。
隨著時間過去,陳江水越來越不待見林市。他開始越來越不常回家,帶回家的食物也越來越少。原本被養得白胖嬌嫩的林市恐懼鄰里的閒言閒語,不敢跟眾人一起洗衣閒聊,不敢睡午覺,不敢在行房時大喊出聲。陳江水不喜歡這樣的林市,嘗試用食物控制她,強迫她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行房。林市偶然間發現,每當她跟陳江水糾纏的時候,阿罔官總是在看著或聽著他們。
林市越來越恍惚,她嘗試用自己的方式尋找出路,她用初夜後陳江水賞賜給她的錢養了一窩小鴨,準備養大了撿蛋賣肉換點錢,沒想到陳江水發現之後用殺豬刀把鴨子全殺了。林市吃光了家裡所有的存糧,悲慘的向街上的討海人詢問工作,鄰里只給了她一些食物,等陳江水回家之後,他陰著臉叫她跟著他一起去殺豬。林市在恍惚中想給自己冤屈的母親燒香祭奠,這些行為卻不被陳江水理解,他照例用性暴力制伏林市,林市哭喊著「不要幹我阿母」,陳江水卻說「我幹你老母,還要幹你呢!」
半夜林市醒轉過來,恍恍惚惚地拿著陳江水隨意放置的殺豬刀,用殺豬的方式一刀一刀把陳江水殺了。
一切都過去之後,阿罔官繼續在鄰里之間傳播林市的八卦,在她說的故事裡,林市跟她母親一樣都會「討客兄」,明明嫁來之後的環境這麼好,卻沒有好好守住,真是冤孽,真是賤人。
一代女性的逃離與反抗
這個故事寫成的年代在一九七七年,剛好在台灣文壇的鄉土文學風潮之後。李昂本人有十分強烈的女性主義寫作意識,刻意挑了這個故事來寫,並且把故事背景放在她所熟悉的鹿港小鎮上。有一些文學批評家認為「殺夫」這個故事對於女性自主性、能動性的描寫太少,但我認為李昂對於(過去)女性悲劇地位的描述掌握得恰到好處,「殺夫」這個行為本身就是醞釀已久的反抗。這個故事每個角色的象徵意味都很濃,陳江水是那個時代的男性典型,阿罔官象徵了「婆婆」,林市則是社會裡每個隱忍不發的女性的縮影。我自己女性主義觀點的作品看得比較少,不過這本會讓我想起兩年前蠻紅的《女神自助餐》,採用的寫作手法都是強調女性在結構中的位置,用誇飾的方式把壓迫中的戲劇張力寫出來。我自己沒有很喜歡《女神自助餐》,但《殺夫》倒是蠻值得玩味的作品,總是會讓我想到我的母親。
在這篇中長篇小說前面有收錄了幾篇散文,算是《殺夫》故事中幾個角色原型的速寫。李昂在阿罔官的原型〈蔡官〉一文中寫道:「從來沒有人計算過,蔡官的是非良心,引發出多少鹿城的家庭糾紛,傷了多少人的心,或甚且,毀了多少人的清白,造成多少人、事上的決裂。」這種人事糾紛,似乎是我母親從南部逃往北部的動力之一。形成封閉圈子之後的人際間,某些固定的價值觀會成為具體壓迫人的「結構」,對於女性的「婦德」要求、蕩婦羞辱,都成了「禮教殺人」的一部份。《殺夫》書裡所描述的是上一代的女性所面對、戰鬥的事物,現在我們面對的,則是不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