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2月左右,Picasa相簿發函即將停止服務,併進Google Photos,我想趕在相簿關閉之前瀏覽完備份在這裡的照片再搬移到新的空間。本來以為重新翻閱這些照片時會觸景傷情、緬懷起過去往事,但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應該要惆悵的情緒卻不多,驅使我把照片一張一張往下翻的是好奇心與鄉民的看熱鬧心態。看這些技術拙劣又經常模糊不清的照片,讓我有種正在肉搜、窺探別人隱私的快感。有些照片當初已經忘記是為什麼、怎麼拍的。隔了這一段時間後,從旁觀者的視角望向自己擷取下來的人生風景,有些記憶竟然越梳理越魔幻。
學校的綜合禮堂在我入校那年起了一場無名火,禮堂內付之一炬。或許是重建的規劃與經費一直沒有著落,在校整整六年間,它都維持這個火場廢墟的狀態,隱身在人來人往的活動中心大禮堂與綜合教室之間,不常被人注意到。禮堂出入口也始終用鐵鍊栓住,禁止外人進駐或探險。
大學校園生活下半場開始,我突然有股衝動想把讓我深陷其中、無法逃脫的一切也放把火燒毀,等這個被團體生活、人際關係、責任義務綁縛住手腳的紙紮佈景燃燒殆盡化成灰後,再找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讓自己沉澱、專注於寧靜孤獨的當下。
循著社團招生說明,我在某天傍晚來到這個明明一直矗在系館旁邊,卻未曾佇足細看的、陰沉的火場廢墟。沿著周圍繞一圈以後,終於找到建築物後側那個沒有被鐵鍊拴住、不起眼的小門,打開以後就會看到一道狹長、陡直向下的鐵梯。那個是當年社辦還在綜合禮堂地下室的射箭社。
好像是唯一一張我與配弓小銀的合照,
社辦漏水老舊窄小的景象一覽無遺。
綜禮大火以後,有兩三個社團因器材繁雜數量太多,校內也沒有多餘的公共空間可逃,只好繼續待在未直接受波及的地下室裡。就算一遇到下雨就會有汙水從樓上火場廢墟漏下來、永遠有股潮濕的霉味、只有不到九公尺的練箭距離,我還是經常賴在這邊,站穩雙腳與肩同寬、挺直腰桿與背脊、肩頭放鬆持平、冥想著用後背肌群的力量把手臂與前胸架出一個平衡穩固的三角形,一次又一次撐開弓身與弓弦、凝神吐息、擊發。
受限於場地,射擊線到榻榻米靶牆的距離實在太短。這個始終潮濕的地下室社辦通常只能用來練習記憶、穩定肢體的動作。若太過專注於瞄準靶心,就會看到之前射出去在靶上的箭尾翼被擊碎、箭身被打裂、甚至整枝箭從底部被貫穿。而那些釘死在靶牆上的箭屍,往往因為結構已經被破壞,不只扎手,還特別難拔下來。和某些曾經的夢想一樣。
我經常跟別人說自己著迷於廢墟,不時分享那些廢墟同好的照片與景點。沒有說的是,我從來沒有行動力真的踏出一步,去探尋那些隱密藏匿在深山、荒野、城市中的廢墟們,而只是放任自己曾經炙熱灼燒的心,荒蕪成一塊一塊失去溫度、陰暗潮濕的廢墟。
多年以後再看到這些照片,一種感謝莫名而生。謝謝一起待在地下室吸吐著潮濕霉氣的射手們、謝謝為了要練箭或征戰比賽,而一起去過的那些神奇的地方。
謝謝這座在等待搬運榻榻米的空檔,終於被解開鐵鍊,讓我能溜進去一探究竟的綜合禮堂火場廢墟。
舊的連載都還沒完又開寫新的常駐主題了。「看圖說故事」這個系列大概又是搬運之前散佈在各處的東西,拿來這裡擴寫後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