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訪談 003-2】「如果自己是讀者，會有什麼感受？」專訪插畫家「龜」〈邵族繪本篇〉
2021/08/29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上週的專欄，我訪問了2016年短暫回臺灣受邀演講時所認識的插畫家「龜」（還沒閱讀的朋友，請看這裡喔！），並聊到她成為插畫家的歷程，龜也大方分享她的靈感來源、她的工作習慣、身為創作者的想法等等。
今天的專欄，接續著上一篇的訪談，龜分享了她與邵族文化發展協會共同合作的繪本《森林裡的秘密火種與嘀咕的占卜鳥 Mantabal rabu a fitfit numa shmashuni malhinuna》，這本書背後的創作花絮、繪本插畫的誕生，以及在這本書之後，她在創作上獲得什麼樣的成長。
在訪談後，龜克服創作困境的經驗，以及她重視細節、接受挑戰的態度皆令我印象深刻，甚至感到欽佩。她就像〈龜兔賽跑〉裡的贏家，緩慢勇敢地創作，直到作品令她滿意。如果你們閱讀完這篇訪談，獲得了啟發，請不吝於告訴我或龜，希望我們能成為你創作路上的一股力量。
首先，想請問妳與邵族的合作是怎麼開始的？
早在我決定轉領域出國留學前，就因為當時在清大研究所參與的計畫團隊，而與邵族及邵族文化發展協會相識。感謝他們一路看著我轉彎，後續一直找我畫畫！在我都還沒有什麼作品時，是他們堅定地相信我，在合作完一本關於邵族「Lus'an（祖靈祭）」的田野調查史料書籍插畫（詳見邵族田調書籍插畫）之後，才有了這次邵族繪本《森林裡的秘密火種與嘀咕的占卜鳥 Mantabal rabu a fitfit numa shmashuni malhinuna》的合作。
這次繪本合作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麼？
在這次合作前，我好像沒有畫過鳥，所以當一切慢慢完成時，翻開書來看，沒想到最終居然總共畫了31隻鳥（包含玉米田裡的那些躲藏身影）。現在想來，覺得是畫得很過癮的一次挑戰。
妳曾說這本繪本是「不太一般的繪本」，請問這是什麼意思呢？妳會怎麼定義「一般的繪本」？
我對於繪本心中其實沒有什麼定義，覺得只要使用連貫圖像表達，似乎都是繪本。不管文字多寡、甚至無字，我覺得都算繪本。
之所以會特別覺得這本繪本「不太一般」，我想了很久，可能是因為它集結兩個故事篇章。無論是因為這本繪本特色正是文字上忠於邵族耆老口述，進而選擇如實記載而省略鋪陳；又或是因為受限於族語和漢語同時呈現，排版篇幅因為頁數而取捨，其中占卜鳥 ‘shmashuni’ （繡眼畫眉）的文字極短，短到我感覺我在插畫中憑空多說了很多很多（而我在這過程中是有點迷惘的）。
繪製這本繪本時，妳最享受的事是什麼？最大的挑戰又是什麼？
最享受的大概是當內頁構圖討論完畢，也決定本書風格調性後，想著邵族靈鳥們身上在不同環境與光線下的質感，我為這本繪本創造了很多全新手繪質地。無論是手繪過程，還是後續數位拼貼與電繪，都畫得自由也恣意。交稿時，我很滿意內頁插畫的呈現，大家也很滿意地順利點頭。
最大挑戰絕對是封面封底，內頁進行非常順利，封面封底卻各方來往討論了非常久、非常不順利。每個人都對這本繪本的第一印象有不同的想法與期待，從原先預計從內頁中挑選插圖，到最終重新繪製，也經歷了討論過程中提出無數構圖想法，甚至深色背景被駁回數次。我在這段期間嘗試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努力，試著把自己的想法表達更清楚，也想透過說服，消除那些疑慮。但我一度也很沮喪，因此想特別謝謝那段期間負責和我溝通協調的特約編輯克舟主編，我覺得願意在無數次統整各方意見後，還是總對我說一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是非常令人心安的存在。
我覺得最終封面封底非常美，真的謝謝所有人的努力與不放棄。聽說我後續沒有參與的字體選用排版以及後加工也進行了無數次協調，封面封底看來是激戰後的產物啊！
在個人創作上，有因為這個合作而有突破或是新的嘗試嗎？
很幸運地，在這個合作案中，我做了很多創作上的新嘗試（我一直覺得能在工作案中還能進行新嘗試都是幸運！），並且意外獲得了我自己現在看也常常覺得「哇！這是我畫的嗎？」的滿意效果。在這本中，我持續發展「手繪結合數位拼貼」的手法，但這是第一次能夠克服並好好地結合滿版背景，也是第一次嘗試大比例地、在拼貼後直接以隨興童趣線條勾勒。此外，拼貼的手繪質地也更加多元。
繪製這本書時，思考了哪些事、做了哪些研究或準備？
因為是第一次繪製繪本，我在安排頁面時，總是想像著如果自己是讀者，翻閱時會有什麼感受。我嘗試利用色系去暗示一些情緒或情節，也藏了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細節（例如有些頁面中靈鳥身上裝飾的線條圖形，其實暗示占卜吉凶）。
而我自己在這本書特別想達成的是：「我想要繪本裡的靈鳥們都呈現各種不一的姿態，盡可能呈現多種視角」，所以書裡沒有一隻鳥是一樣的。
繪製原住民族題材時，文化表現與傳遞的正確性，一直都是我戰戰兢兢、覺得有義務去呈現的，所以我會特別在意例如族人服飾、打獵常用器具、茅草屋聚落所在地景等，構圖時就會寫下需要向族人確認的部分。然而過程中，還是常常邊畫邊冒出很多疑問，這部分尤其感謝邵族文化發展協會協助我反覆確認與提供各式資料。
這次因為繪製邵族靈鳥的主題，除了閱讀邵族相關傳說史料外，也因為需要一定程度地呈現「鳥類基本外型與特徵」的正確性，查找了許多「臺灣藍鵲」與「繡眼畫眉」的資料，那段期間我都在鳥的世界裡。
繪製這本書時，是否有特別想要呈現的效果，或是想要達成的目標？比如說，作品的魔幻感是原先就設定好的嗎？
前一本與邵族合作有關「Lus'an（祖靈祭）」的書籍內頁插畫，需求是每一章節以「神話感」的傳說跨頁插畫開場，因此在初步知道本次邵族靈鳥傳說大致內容後，如果說前一本需要的「神話感」是神聖、氣勢滂礡地擔負起開場首頁，那麼靈鳥們充滿靈動色彩的「魔幻感」是我腦海很快浮現希望這本書呈現的氛圍。
也由於和邵族已經累積幾次合作經驗，這次風格的定調，我第一次直接請求進行其中一個跨頁繪製（因為很難以溝通來讓對方理解我這次想做的感覺），我特別挑了一張同時有多隻鳥與景的，成果我很喜歡，很慶幸大家也都說沒問題、很喜歡！後續構圖討論過程中，我有再得到一些其他指令，例如希望可以很「童趣」。
身為這本書的插畫家，妳是如何產生書中畫面的想法？
最初被交付任務時，特約編輯有給我每頁預計放的文字與大致分鏡設想，但我還是在思考後大幅度改動地重新提出了一次分鏡構圖。
似乎就是一直反覆閱讀文字內容及相關文獻資料，來產生構圖跟頁面規劃，如果產生不了，那麼就再看一次。也試著思考連續頁面中如何以位置、色彩產生觀看上的呼應。
現在來看，如果能讓妳修改一張圖，妳會做什麼調整嗎？
我可能會選擇都不改，因為那就是當下和這些人們一起產出的成果了；又或是全部重畫（多任性，哈哈哈哈哈）。但如果說有什麼因為這次經驗，下次工作上我會更注意的，大概會是例如一本書包含多數故事時，我會向業主多次確認順序後才構圖，因為順序會直接影響我在思考閱讀節奏跟起承轉合的畫面安排，當時這兩個故事的順序在構圖完成、已經開始進行色稿後才調換，當下有覺得如果我能多想一些、能再提前確認一次就好了！
請為我們解析這次作品裡，妳最喜歡的一張作品。
其實這本繪本中，我喜歡的頁面很多（我自己很驚訝這點）。如果只能挑一張，我可能會選擇族人生氣‘fitfit’（臺灣藍鵲）偷吃食物的跨頁。
一翻開，左頁是滿版鮮黃亮橙的玉米田，田裡的fitfit藍得顯眼；右頁則是黑暗中族人們不滿的表情，順著眼神方向，都在狠狠盯著玉米田裡的fitfit。在這個跨頁裡，使用了很多顏色的對比，鮮黃與藍、明亮與暗示憤怒悲傷的灰黑邊框，希望讀者一翻開這頁時能感受到視覺上的衝擊。而搶食的fitfit看起來好像也有點委屈與傷心，大概是感受到人們的不友善吧？
如果讀者想要從這本書中獲得不一樣的閱讀體驗，妳會有什麼建議嗎？
我覺得怎麼閱讀好像都可以，希望大家都能找到不同的趣味（例如，可以數數看我藏在書裡的小眼睛們，總共有幾隻shmashuni、幾隻fitfit呢？）。但如果去過一趟日月潭，或是看過潭中央的Lalu，感受過那裡的風、日光、土地、潭水、植物與人們，又或是能夠就在當地找個角落閱讀這本繪本，感覺似乎會離靈鳥更近。
(International Illustration Show No. 17)，最終書中呈現的部分有微調修改。
目前正在做什麼樣的計畫？
不久前剛結束文博會，高壓的準備期間進行了大量個人創作，所以近期的我快樂地在工作接案中創作。回覆訪談的當下，正在同時進行一個商業包裝案的印刷製作收尾階段，以及一個展覽的主視覺與延伸應用物設計，兩個項目都是我接案維生後第一次面對的挑戰，而且都是插畫結合平面設計！
但還是希望今年的最後幾個月，能夠完成什麼新的個人創作啦！
未來有什麼想嘗試的創作嗎？
應用到插畫的領域都想試！至今覺得案子能帶我因此觸及另一個世界的感覺神奇又浪漫。近期尤其想嘗試書籍（尤其小說）的封面插畫，以及能以聰明精準角度切入的觀點/刊物插畫 (Editorial illustration)。
目前感覺我的個人創作時常往自身、往內挖掘，工作接案則是將我的視野往外拓展，兩者取得平衡時其實是很理想的狀態。
最後，請和我們分享3張創作邵族繪本時的草稿！
因為過往合作累積了幾次信任基礎，所以我這本的草稿真的滿「草」的。習慣給鉛筆線稿草圖，有時為了更清楚地表達預計配置，會輔助色彩說明。不過構圖定稿後，實際上色時有其他色彩想法而改變，也是可能的（例如，我在進行玉米田色稿時，覺得黃澄澄中有幾點藍，視覺效果衝擊更為強烈，因此捨棄了原先還有葉子、木瓜的綠色安排）。
了解更多龜的故事：
購買這本由龜繪製、南投縣魚池鄉邵族文化發展協會出版的《森林裡的秘密火種與嘀咕的占卜鳥 Mantabal rabu a fitfit numa shmashuni malhinuna》，請至此頁面（表單由邵文協建置控管），或直接聯繫臉書「邵文協」私訊購買。
與龜的第一次訪談至此結束，對龜的故事和作品感興趣的人，除了可以拜訪上述的社群媒體連結，也可以期待龜之後與他人的訪談。相信龜會持續創作，持續帶來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創意。請大家多多支持臺灣的新繪本創作者，也請關注一直以來，努力守護邵族文化的邵文協喔！
在閱讀完此篇文章之後，如果你想學插畫、想了解概念藝術，或是正在尋找合作的插畫家，歡迎聯繫園丁與花插畫設計工作室，也請追蹤或贊助我們，我們邀請你一起邊說邊畫！
<Boris愛說畫>專欄由Boris Lee｜繪本創作者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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