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境界

這些年隨著年齡漸長，看了比較多不同的生命樣貌，發現台灣俗諺所說的「聰明人與傻瓜，終究都走得一樣遠！」真的有幾分道理。

不管我們如何用盡心機過日子，或者生命如何早慧，人生境遇或順遂或困頓，這趟生命之旅，大致還是大同小異，除了一定必須歷經的生老病死之外，人到了某個階段，就會有某種體悟，生命的重心也會随著年歲的增長而轉移。換句話說，人在二十歲時追求什麼，到了三十歲時在乎什麼，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不管我們如何劃分生命段落，總是循著一定的脈胳而變。

蔣捷的虞美人那闋詞打動人心的也是如此的體會吧？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憑，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或許正如西方神話原型的三部曲，英雄的誕生總不外乎，離家，冒險歷練，然後再返家。每個步驟都是必要的，無法跳過，也無須跳過，有點像華人所說的最先是看山是山，然後功力增進到山不是山，最高境界卻又回到看山還是山。

哲學家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這本書裏，也用精神三變來描述人的成長過程。首先是駱駝，代表著負重與痛苦，別人發號施令，自己只能勉力遵循；第二變是獅子，顯示一種不再追隨別人的獨立追求，一種大無畏的剛猛力量；到了最後卻又轉變成嬰兒，代表著天真、純潔，不再否定、懷疑，重新接受一切。

其實談到人生境界，最引人深思的大概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引了不同三首詞的句子來描述：

第一個境界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第二個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個境界「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在初期成長學習階段，西風代表的是一種壓力，是對碧綠般的生命的挫折，這時候孤獨很重要，要獨上高樓，看清生命的目標，一個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追尋。

到了第二個境界，代表為了夢想所付出的代價，衣帶漸寬也就是人愈來愈廋，也愈來愈憔悴。

到了第三個境界，我們才發現，原來這些以前看重的功名利祿，其實都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也才知道，所有向外的追求都不如我們對自己的肯定，驀然回首，原來生命所有一切，早已在內心深處守候者。

有人把王國維的三境界增添第四個境界，也就是最後一個境界，以李後主的詞「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來代表。

哲學教授傅佩榮老師解釋，天上人間意思是說，一個人要快樂，當下快樂是最重要的，以生命的每個當下來求自我安頓，這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換句話說，我們把當下正在做的事，當作自己一生到此為止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來看待，那種專致純然的心境，破除一切機心與計較，真誠地活在每一個當下，這才是生命最完滿的境界。

把人生從線性狀態的成長或變化，轉化成每一個當下就完滿，即便再微小輕如鴻毛或須臾的短暫時光，也許都可以進入到「一砂一世界，剎那即永恒」的體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