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自以為是地定義體貼

　　回想過往日文課裡老師每堂課必問今天幾月幾號星期幾，現在幾點幾分。是源自於日文這些數字裡有幾個變化球，需勤加練習以便牢記；但還有一個，學再久只要日期時間說錯就會顯得前功盡棄半途而廢，彷彿沒學過（個人偏見。）

　　後來我也引用來問學生，只是中文沒什麼變化，所以問過四五次之後就沒什麼好問的了，需要換其它可以刻進日常裡的應用問題。故而最近試著讓學生用中文預約，介紹了課程單位「堂/節」。順口情境例句說大學生時常會問同學「你明天早上第一堂課幾點」之類的句子。有學生頗有共鳴。打蛇隨棍上，問到第二個學生再次隨口加上大學生話題例句時，他顯得頗為遲疑；我意會過來，當下差點自掌嘴打落牙齒和血吞——最好可以連同說出口的話一起收回來吞下肚。又不是每個人都選擇去唸大學。更甚者，又未必有那個選擇。

　　感到很抱歉讓他遭遇這種感覺，讓他遲疑「解釋」可能會帶來更多不開心的疑問。正如同我留意不用「她」一樣（除非推理故事作為線索提供，我感覺敘事的第三人稱性別區分實在沒必要；）我其實也留意著不在指稱監護人的情況下用「爸爸媽媽」說明——又不是所有人的監護人都是爸爸媽媽。不過這種事情通常只是我的自以為是而已。

　　某天不知為何繞著圈子解釋監護人時又讓某學生起疑，那個疑問甚至有略為不快的味道；我悚然一驚彷彿瞥見皇上向花木蘭低頭時的丞相，下餃子般在心裡啪地軟倒五體投地長跪不起。當然我不可能知道學生的家庭狀況。而顯而易見，這個「當然」竟沒有在表面上生效，就是學生不快的原因。我很抱歉。而這個抱歉拿捏半天也不確定是否說出口反而不妥。

　　K聊起H，說他大概被「必須結婚」的使命感驅使，人生重點不在這座小廟裡。我不瞭解這是什麼事觸發的感慨故願聞其詳；K說到H的男朋友是保險業務，似乎曾邀請過H加保。當然此則史料轉了好幾手，當初是什麼對話已經不得而知；但當時H很認真思索，因此某天詢問人生前輩K的意見：「你覺得如果我跟男朋友說『可以買你的保險，但條件是你要跟我結婚』的話，他會不會不開心？」

　　回憶到此K無法再往下覆述，我們張口結舌面面相覷話題嘎然而止。無法為這句話寫出一個形容來包含所有感受。也失去想像力揣測那是什麼脈絡。更不曉得這句話是在貶低自己還是在看不起對方。在場外的旁人說歸說，這則軼事或許說明了對身負使命的人而言，「結婚」概念龐大偉岸到了，裡面的人並不重要的程度吧。

　　通勤時不知怎地被連call兩次，同一位人物間隔不到一個小時。在漸漸瞭解日本人的度量衡後，我想已可稱為「鬼電（奪命連環叩）」。不得已，只好剛下車就回撥。對方有眼無珠花容失色說：「抱歉你剛在車上？」

　　對，有事燒紙沒事請馬上結束打擾死人的觀落陰。然後對方說，「哦就是那O社廠商的事，我會處理，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是嗎？那你今天吃飽早餐怎麼沒向我報告？世上總是有些天才讓我敬佩得很。

　　我對津田健次郎先生只有略略記住聲音的程度。但不知不覺看了半集的訪談，晚輩的主持人眼冒愛心說在休息區遇到津田先生的話，津田先生會直接投兩百塊進自動販賣機裡然後說，選你想喝的，我請。

　　（兩百塊大概所有自動販賣機的飲料選項都能買。）（比較常見的會說想喝什麼自己挑，晚輩選好之後才投錢。）（這會被拿出來說的微妙差異讓我想了許久。）

　　視訊會議裡新出現的平級利害關係人（簡稱窗口，）被新來鎮壓此處不平的新主管盡情調侃。當然，他們原本是同團隊的前輩晚輩關係，或許關係深厚允許這種距離感。但我仍忍不住心想，我懂主管新來乍到的焦慮，所以可以拜託不要再用俏皮話包裝自己的焦慮來調侃晚輩嗎？新主管管不住嘴地揭露他人隱私：「這傢伙女兒第二胎差不多要生了。」素昧平生，真的沒人想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比較親密辦公互相關照。但在場沒有出來圓場的人，我只好出來可有可無地接話（甚至也不知自己是否有用對日文）說：「めでたいですね（恭喜老爺賀喜夫人。）」

　　沒想到窗口原先還頗為尷尬的神情，突然露出一角真心誠意的溫暖開心。

　　上面寫著「在注入滾水前倒水口的紙蓋無法輕易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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