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體驗員

　　看著桌上高考三級的貼紙，這種感覺很不真實。
　　在所有人都拿著自製筆記做最後複習的一刻，只有我埋首著振筆疾書。我是個怪人吧？在接下來需要寫大量申論之時浪費力氣；要不要隱身從眾呢？正好剛才在大門口收到許多補習班的現成筆記；最後還是決定放棄無謂的掙扎，橫豎都不會考上，不如將時間用來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記錄下此刻的心境。

　　到了戰場卻不打仗，總覺得自己像個戰地記者—好像也沒那麼偉大，他們替世界留下了歷史，而我只留下了屬於未來自己的回憶。但是在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踏入校門的那一刻、甚至是驅車前來的路上，心律不自覺地加快，肌肉也止不住地緊繃顫抖著，身臨其境是如此地具有壓迫感。啊，是的呢，我不僅僅是個戰地記者，我是個曾上過戰場的前士兵，幾年前的我正是在此參加指考的。那時血氣方剛的我是什麼心情呢？現在的我已經不得而知，只記得午休時間爸媽特地從公司前來，三人捧著熱騰騰的火雞肉便當，在盛夏的酷暑中坐在長廊下促膝而談，也算是個溫馨美好的回憶。

　　時過境遷，在指考之後我從未再參加過這種足以左右人生的重大考試，因此這次舊地重遊，隨之而來的顫慄似乎是本能的。那時的我有一群高中好友相伴，此時此刻卻是孤單一人，因為疫情也不能有親友陪考，不禁覺得有些許清冷。

　　大家都是抱著必勝的決心來的嗎？有多少人跟我一樣只是來練練筆的呢？右側的人饒富趣味的讀著補習班的招生簡章，是萬事俱備有了十足的把握嗎？那些在中場休息滑起手機的人呢？又是屬於哪種心態？不論是哪一種，恐怕都怪不過我這位在申論時停筆，卻在休息時不知道在狂寫什麼的人吧！也只有這次考試有這份觀察別人的閒情逸致了，倒也是個新奇的體驗。

　　第一科國文，公文格式還沒背熟就果斷放棄了，接著就只剩下作文及選擇題，慢條斯理的畫卡完成後，留給作文的時間正好是九十分鐘，轉瞬間彷彿又回到了國中小時參加作文競賽的日子。九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寫出當下自我感覺良好，事後卻不願追憶的文章；命題作文的發揮向來綁手綁腳，真不如寫散文來的舒心暢快，勉強擠出八百個字之後鐘聲也響起了。

　　高考小白如我，考試就像是在開驚喜包一樣，試題本發下來才知道這科的題型是選擇題還是申論題還是各半；輪到一些專業科目是猜都無法猜題的四題申論題，且好巧不巧我的生理期在這時前來報到了，吞了一顆止痛藥腹部仍然隱隱作痛。我不打算折磨閱卷老師，不硬湊字數只將我知道的概念寫出來，結果就是寫完之後時間還剩一個多小時；我也不想提早交卷，教室內有座位有冷氣待著不好嗎？不過又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在跟監考老師大眼瞪小眼後，我在他的注視中趴了下來；其實趴下之前我還是在內心掙扎了一番—實在是太顯眼了，那無聊的從眾心理及羞恥心又在作祟，但肚子也是確實有點痛，所以我成功拋開心理因素，心安理得的趴著休息，並在接下來的科目越趴越順手，成功提高了恥力。

　　這間學校的桌椅相較幾年前全部換新了呢；原來黑板上一直擺著孫中山先生的肖像嗎？正好今天是國慶日，那就來跟國父打聲招呼好了；監考老師也太貼心了，不斷提醒注意事項深怕我們被意外扣分；第一次在教室用隔板吃飯還是蠻新奇的（而且那個隔板最後竟然送給了我們）；第一科考完就有人離開，第二天又少了一人，其餘的人都堅持到最後了呢。

　　就這樣我任由自己的思緒四處發散停留，改受著當下並試著一一記錄下來，不知不覺就到了考試的尾聲；最後一節課最後十分鐘，能感受到整間教室都蠢蠢欲動，空氣中洋溢著輕鬆的氣氛，連我這個體驗員都不禁雀躍了起來。然而隨著人流踏出考場時，大家並沒有我想像的笑容滿面，我這才又意識到，這並非一次決定生死的考試，上榜名額有限，許多人可能已經暗自在內心下了繼續努力的準備；我以後要面對的就是這樣子的考試跟這樣子的對手啊，心情不免跟著沉重了些。

　　於是，在體驗完高考後，隔天的我認分的踏進圖書館，期望著下次能真正的成為考生而非體驗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