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認識我很久的人、與我生死共患難的好夥伴,
都知道一件事情---樹懶就是膽小鬼。
俗頭
那是一支登山隊伍行進的第二天,
前面是一段6-7公尺長,接近垂直陡上,需要拉繩、接近攀岩攀爬,才能過去的地形。
我抖抖身上沉甸甸的登山後背包,瞇著眼睛看著前方的學妹,即將走完這個地形。
我往前踏,貼近岩壁面,踩好腳點,手抓好固定的大石塊,開始向上攀登。
沒走幾步,突然聽到學妹的大聲叫喊:「啊~~~~!!!」
「嗯?怎麼了嗎?」我聞聲抬頭望去,卻只見幾個石頭向我滾落而來---
「搞什麼鬼?」
我內心在疑惑吶喊,
但我來不及喊聲,只能盡可能整個身體趴在岩壁上,然後---
「咚!!!」
我很明顯感受到,左腦前方被堅硬物敲擊一下,接著看到一顆石頭彈開,落下。
感覺真衰小,索性不太痛,
我用左掌摸了摸可憐被敲擊的左腦,並決定繼續向上,
等等會合看到學妹,我一定要好好念她一番(註一)。
正準備用左手拉繩繼續前進,然後,我就愣住了,我看見-
我的左手掌,沾了滿滿都是鮮血。
感覺鈍鈍的、有點呆,我有流這麼多血嗎? 我低頭-
我的衣服前襟,也被噴滿血跡。
腳步開始有點虛浮,我整個人有點腿軟的、呆呆的、
半靠在岩壁上,我想把很重的背包卸下-
然後,看見了我的背包套上,更是大滴、大滴的塊狀血跡斑駁。
我聽見前後方的隊友都在呼喊,
那個最有經驗、已經過完這個地形的老陳學長,正在在趕過來,
醫藥官已掏出來醫藥箱準備,幾個學弟妹正目瞪口呆看著我。
大家叫我千萬不要動,天曉得,我根本腿軟沒辦法動,
我不是只是左前腦被敲一下嗎? 怎麼可以流這麼多血? 我呆坐(其實得站著)。
最有經驗、從我開始登山,就一路帶領我的老陳學長,一下子殺到我眼前,
他撥開我頭髮,觀看傷口大小後,二話不說,俐落拿起生理食鹽水,開始倒。
而我的眼淚,也開始傾倒,
伴隨著混著血的生理食鹽水,流下臉龐。
其實頭不痛,至少當下,我真的不痛,
但看見自己噴出那麼大量的血,呆滯完後,
我好像除了哭,其他什麼都不會了。
我不會失血過多,就死在這吧?
老陳學長持續翻著我的頭髮,檢查傷口,生理食鹽水沒有停,繼續沖刷著那個其實不痛的傷口,
「沒事,傷口很小,我以前看過也處理過,比你這個嚴重更多的傷,這沒事。」
學長嫻熟俐落、沉穩地,繼續處理我的傷口,他的手沒有抖,聲音也沒在抖
他稍微加壓一下,開始消毒上優碘,並請隊友遞紗布過來。
既然最有經驗經驗的學長 (至少是這隊伍裡最有經驗的嘛XD),
都說這只是小傷,那肯定就只是小傷,我肯定沒事。
這樣想,眼淚就停歇了,心情更放輕鬆許多了。
雖然眼角還有點淚,但我想,我沒事的。
「那...我會不會從此變笨?」
嗯,雖然我的聲音還有點哭音,但,我還活著呢,你看,我甚至還能開玩笑不是嗎?
「噢,這你不用擔心,你本來就已經到極限了,不可能再更笨了。」
學長一副理所當然、理應當如此的表情,並開始包紮我的傷口。
雖然被嗆不想服輸,但我真的被逗笑了,一笑起來,剛剛的眼淚,似乎都躲起來了。
沒事嘛!!!
後來,等傷口包紮好,學長一臉嚴肅地問,我會不會頭暈、有沒有任何不適、需不需要我們現在全隊就撤隊下山,或者派人護送我下山?
想了想,好像也還好吧? 學長剛剛都說小傷了,
我現在也沒在痛、頭也沒在暈,被一個小小小俗頭打到頭,就撤退,聽起來好蠢哪!
收拾好情緒,表示我ok的,
並承諾之後有任何不舒服,我都會說,
我們繼續前進吧!
後來幾天,不論老陳學長,還是其他隊友,總是會有空的時候稍微問問我還好嗎?
「哎呀,沒事沒事,真的沒事了,小傷啦!」
隔天早晨,重新被包紮成這樣,還是這麼醜,怎麼回事啦!!!
這隻隊伍總共五天,第二天我被石頭k完以後,
剩下的三天,整隊都順順利利成功走完。
記得最後一天晚上,我們整隊升起營火,圍著營火燻著、
大家肩併著肩笑著、鬧著、八卦著,我們用樹枝插著棉花糖烤著,
就是那一刻,或者說,就是那麼多微小的片刻,
讓我知道,我會愛上登山,
就算受傷了,我下次還會繼續來,
我愛上這些在山上純粹的日子與片刻,是如此美好且珍貴。
除了在那一天,
從此社上多了一個「有個學姊登山過地形,被石頭砸到頭破掉」的傳聞故事,
有點討厭以外。
這支隊伍平安回到家後,
隔幾天老陳學長私訊我:
「媽啊,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腦袋可以流那麼多血,整個嚇死!!!」
膽小鬼根本沒有膽量,
所以,哪來的超能力呢?
「頭破血流」事件後,我蹦蹦跳跳、跌跌撞撞,繼續爬山了。
故事的後來啊,後來,
我還在奇萊主峰高山症嘔吐、我還在雪山南壁崩潰亂哭(又哭!!!)、我背著25kg的爛裝備耍爛、我在嘉羅神社被螞蝗咬...
對於一個膽小鬼而言,在盡情哭完、耍賴完、幼稚完後,
繼續前進,繼續熱愛著每個日子,
那就是,我所有的超能力。
註一:有落石喊什麼「啊!!!」啦!!! 要不喊「fall」、「石頭」、「落石」都行啊!!!! 可惡,害我變成「頭破掉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