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狹小的房內因不開燈而剩下漆黑,可即便如此文星伊還是瞇著眼且大汗淋漓,像是在直視唯一的光芒,壓在上方的人好像是覺得她這樣很可愛,伸手輕撫了臉頰的白皙肌膚,力道大概是停在花瓣上震翅的蝴蝶。
堅實的身軀因觸摸而融成固體的水,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先前組成自己的東西為冰,因為溢出的物體沒有那麼冰清玉潔,反而汙濁的像是畫畫時拿的調色盤。
可能是因為這些情感是靈魂的代謝產物。至少漫畫裡的人物是這麼說的。
「我應該是花吧。」
面對這個人,文星伊不知為何很想這麼說,已經適應黑暗的雙眼看見對方沒有露出疑惑的表情,相反的,她笑的如香醇的多年紅酒般讓人沉醉,現在視野如此模糊可能就是她的錯。
其實她們都還沒嚐過酒,包含便利商店都有賣的啤酒和燒酒,所以剛剛那個形容只是仿造文學家的裝模作樣。
「為什麼?」
那隻手開始往下移動,身體反射性的想躲避對方帶來的癢,卻因為被看作試圖逃跑的獵物而遭到掠食者用爪子狠狠按住,但也只有幾秒,後面就又變回似有似無的接觸。
突然有點失落。想法與本能形成矛盾的自己,卻無法擅自改變。
「因為沒有太陽就會死。」
她沒有對這個答案作出回應,只是叫文星伊閉上眼睛,感受一片黑之中貼上的身軀是否溫暖。
「我回來了。」
「星伊,妳回來啦。」
正在廚房洗碗的中年女子聽到自家女兒的聲音感到一絲疑惑,以為她遇到什麼事情需要先回家一趟,而沒有待在學校圖書館複習課業,便圍裙沒脫的直接走到門口。
邊走邊低頭用下擺布料擦著手的文媽媽在視線出現大門地墊時抬起了頭,原本還在擔憂的女兒先出現在眼前,但最能引起她注意的一瞬間變成後頭正在關上大門的女生。
「哎呀,是容仙呢。」
「阿姨好。」
文星伊和金容仙是青梅竹馬,家住的很近又是同一所學校,所以很容易在外出時看到對方,但這不是讓差距一歲的她們接上線的主要原因。
身為單親Omega帶大的文星伊,即便活潑開朗也難免會被附近的鄰居閒言閒語,而他們的小孩聽多了,自然也會模仿著大人把箭頭指向文星伊,話語一支一支的射在同一個傷口上,使得不知第幾次無法從媽媽那裡獲得答案的文星伊選擇離家出走。
爭吵聲少見的從文家傳出吸引了金容仙,她打開窗,由上看著身穿短袖的鄰居小孩奔跑在寒冬的夜晚,即便聽不見踏於地的腳步聲,金容仙也能從掙扎的側顏感受到她正在試圖跟世界對抗,同時逃避自己母親的心。
跑到筋疲力竭的文星伊最終跌倒在陌生的巷弄,她趴在粗糙的柏油路上一聲不發,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的地方在發痛,淚水充滿眼眶並打轉,瞳孔中的點點星光因而變成小魚肆意游動,但文星伊不願意哭。
因為她知道欺負她的那些人就是想看自己懦弱的樣子,所以現在落淚就是讓那些人得逞。
有一就有二,自己必定會再哭一次。
突然耳朵接收到由地面傳來的聲響,文星伊一開始以為是媽媽找到自己,嚇得想跑,沒想到朝自己伸出來的是一隻與自己大小相同的手,她想起身看清楚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卻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金容仙雖然只比文星伊大一歲,但力氣卻不只比她大一點,發現文星伊好像有什麼異狀,金容仙雙臂一用力直接把人拉了起來,她攙扶著她,硬是用著兩人三腳的方式走到旁邊的公園。
好不容易坐在長椅上,文星伊還來不及搞清楚這個女生到底是誰就又出現視線轉換,這次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她的雙手下意識的抓緊附近的布料,靜著腦袋去聽對方鼓動的心。
「大人們好像都只想著把妳帶回妳媽媽那裡,趁他們來之前和我分享一下妳的事吧?」
明明就只是被單純的擁抱著,文星伊卻覺得被陽光織成的薄毯蓋住全身,和自己一樣不寬大的身軀一定做不到這種事,所以有魔力的大概是她的聲音,手上的力道又更緊了一點。
「我會聽,不論妳說什麼。」
她沒有聽到文星伊對自己說出任何話,寧靜被潮水般的哭聲淹沒,引來了自認為在救援的大人們,讓金容仙感到可惜。
不過也並不是完全沒好處,至少兩人將自己手中唯一的那條紅線用簡單的蝴蝶結綁在一起了,這就是她們相遇的始末。
「好久不見,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是來教星伊文科的。反正三年級現在都沒事,閒的不得了。」
「真的嗎?太好了!果然容仙是個好孩子呢!我家星伊雖然數學和理化很好,但國文之類的卻爛的不像樣呢。」
聽到金容仙的話,文媽媽的眼神出現了感恩,像是戰爭中的百姓看到活菩薩般誇張,讓文星伊不禁翻了個白眼。
她深知自己的媽媽不可能抱有如此愚蠢的情感,只不過是喜歡用演戲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情。對此文星伊也有開玩笑的叫她去當演員,這樣就不用辛苦當別人的洗碗工。
即便如此,文星伊還是希望她至少在面對金容仙的時候不要這樣,太丟臉了。
「等妳和老媽聊完再上來找我。」
被兩人夾在中間的文星伊顯然沒辦法忍受一直聽到他人談論自己,右手拉了下快滑落的書包,朝金容仙丟下一句話就踩著階梯上樓。
途中,她沒忍住的往樓下看一眼,結果卻收到媽媽和容仙對著自己露出無奈的笑容,害她紅著臉直接衝回房間。
幾分鐘後金容仙才來到文星伊的房內,視線隨意的看了看,除了熟悉,沒有其他。
為了準備大學考試,金容仙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來找文星伊,她有想過這個人也許會在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改變,但由文星伊所維持的現實給予她的只有滿滿的安心。
也許是因為以前的經歷導致她這麼做。
人生會經歷不同階段的改變,國中升上高中肯定也算是一個,而那個時期的文星伊對金容仙來說肯定是最陌生的一個。
那時的她開始變得沉默,遊戲機和漫畫不再整日拿在手中,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教科書和筆記,成績從中段快速的來到年級前十,原本就擅長的體育變得更加厲害,有時連男生和Alpha都會輸給文星伊。
成為高中生的文星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雖然再也不用金容仙苦口婆心去勸,卻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對方不再向自己撒嬌,努力的程度像是要超出所能承受的才甘願,金容仙常擔憂的問著她,她卻一律閉口不談,直到有一次金容仙哭著說:「是不是因為我對妳來說不重要?妳才什麼都不和我說!」,她才醒悟。
抱緊掙扎的人,文星伊緩緩道出金容仙的爸爸曾對她說過的各種不滿。
雖然這些背後的意思全都可以簡略解釋成「無論如何,不准靠近金容仙」,但文星伊不想因此死心,所以她決心變成優秀到無法被拒絕的的人。
文星伊以為說完這些,按照金容仙衝動的個性一定會立刻回家找自己爸爸理論,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個難以忘懷的深吻。
相比起Beta,Omega在情感和性方面有著本能的優勢,這讓他們在和自己喜愛的對象相處時可以在心情上敏銳的感知,在動作上良好的指引,所以這大概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兩人第一次接吻就能如此順利。
「不需要那樣,我只要是妳就沒問題了,所以不要再讓我對妳感到陌生。」
按照他人的話而做的改變只會讓金容仙感到不適,她不需要文星伊這樣做,成長是無可避免的,但也不用勉強。
給予陽光的目的不是為了看到植物快速的豐收隨後凋零,只是單純的想如此付出。
聽完金容仙的話,文星伊居然有些慶幸自己有多讀一點書,或者該說詩詞,不然按照以前只有翻漫畫的腦袋肯定無法理解她想說的是什麼。
這裡的主人已經帶起眼鏡與課本進行深度交流好一段時間,貌似專心的完全沒發現正從背後偷偷靠近的金容仙,她的興趣可是摘下文星伊的冷靜面具,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拿起床上的枕頭準備趁她把筆鬆開的時候動手,沒想到一切都是騙局。
高舉著的手被輕易抓住,原本坐在書桌的人在眨眼的瞬間來到眼前,小腿相互交錯,導致兩人就這樣交疊著身子倒在純白的被單上,陽光的氣息飄散在四周,宛若身處雲層編織的吊床上。
在上方的文星伊伸直雙臂、撐起身子,雙方都沒有任何不爽的情緒,反而相視一笑,雙唇在閉眼時貼合,隨後變換著角度去觸碰,簡單卻深情的感受方式卻讓兩人沉迷不已。
「妳們兩個,大人還在家就這樣可以嗎?」
聲音的出現嚇得她們往不同方向跳開,比較位於邊緣的文星伊還險些摔下床,她怒氣沖沖的瞪著壞了自己好事的媽媽,結果對方絲毫沒有任何歉意,還神色自若的把放有切好水果以及麥茶的托盤塞到自家女兒手裡。
「不是說了要敲門嗎!」
「我有敲。少對我發脾氣,叛逆期了是不是?小心我把妳的遊戲機全收走!」
「不好意思,阿姨。」
「沒事沒事,是我打擾到妳和星伊了。」
這態度溫差讓文星伊深深懷疑到底誰才是這位女士的女兒。
「反正我也要出去買東西,就不打擾妳們了。」
「快走啦~」
「這沒大沒小的……真是的,明明和容仙長得蠻像,結果內在卻完全沒有一點相似。」
文媽媽看似無心的一句話讓金容仙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一旁的文星伊只能模糊的感受到女友奇妙的停頓,卻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
「時間不早了,我走啦。」
說完,文媽媽就轉身離去,她還好心的把門帶上就差順口提醒兩人等下小聲一點以及記得鎖門,不用去多想,文星伊也能知道她是要出門購物,所以她選擇多去思考金容仙此刻的表情。
為什麼她要躲著自己偷偷皺眉?
星期六的中午,大家都還在吃午飯時,金家唯獨金容仙一人正坐在門口繫鞋帶。
站起身的時候包包掛著的鈴鐺小吊飾發出悅耳的聲響,尾端搖擺的毛球裝飾像是逗貓棒一樣甩動,但引來的卻不是可愛的小貓,而是家中主權的象徵,猛獸般銳利的眼神少見的扎在金容仙身上,這也代表爸爸大概知道她要做什麼。
「要去哪裡?」
「和朋友去最近舉辦的花卉博覽會。」
「哪個朋友?」
「文星伊。」
對話很快,彼此都不想給於空白,可一旦那個名字出現就會無法避免沉默的現身。
這三個音節就像是炸藥,灰飛煙滅了父女之間的平和,金容仙看到爸爸手裡的報紙出現皺摺,想必再過不久就會變為心上的撕裂傷。
她很清楚戀愛會使自己變笨且更加魯莽,可是既然難以控制,那還不如就為了保護她濫用這份莽撞。
「我叫妳離她遠一點了。」
「星伊是個好孩子。雖然是Beta卻遠比許多Alpha優秀,你對她的刁難她也全都做到了,不是嗎?」
金容仙的語氣不像是在陳述事實,辯駁的樣子在男子心中與剛出生的幼犬無異。他把她輕捧在自己掌中,即便被利牙咬痛而生氣也不敢撒手,因為柔嫩的身軀和撲通跳動的心臟都彰顯著該被保護的需要。
即便這保護等同於禁錮及隱藏。
「和這些無關。」
「那和什麼有關?」
「這……」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心裡暗自期望這個行為不會被視為「嘆氣」,因為那樣等於表達了對眼前這個人的失望。
自己的爸爸一直都是爽朗直率的人,金容仙是看著這樣的他長大,甚至還模仿著,只不過在遇到文星伊時就成了泡沫,但她不因此討厭他,只是純粹的想著:原來身為父女,連弱點都會一樣。
「我和星伊都不該為了你的錯負責。」
「妳——」
離開的動作沒有一點猶豫,因為金容仙知道只要停下就會被家人間的回憶抓住。
背後,媽媽無知勸告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比春風還柔和,她也一字一句的說著文星伊的好以及對爸爸的不理解,金容仙卻一點也不開心。
嘴角,直到看見文星伊才微微上揚。
文星伊原以為來看花花草草是件很無聊的事,沒想到過來現場最興奮的反而變成自己,就連脖子上掛來當裝飾的數位相機也被拿來用。
沒什麼文學素養的她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五彩繽紛」這類國小生也說的出的形容詞,而她此時的行為也像是個低齡。
金容仙被興奮的文星伊拉著到處拍照,可能因為是閉展的最後一天,場內人數特別的多,常常要等非常久才可以拍到一張畫面乾淨的只有金容仙一人的照片。
漫步於園區中無時無刻都有不同的氣味飄散著,彷彿遊走在裝滿高級香水的魚缸,文星伊這麼比喻著卻被金容仙笑說:妳還不如說我們在逛百貨公司的專櫃樓層,一句突然的吐槽弄得她啞口無言,只好拿起相機遮擋紅著的臉。
這麼說來,金容仙的訊息素好像也是某種花香。
身為Beta的她只能從書本中得知,做愛時Alpha和Omega會從後頸的腺體釋放出獨屬自己的氣味,而這股特殊的氣息會輕易帶動他們的本能,但實際到底是如何文星伊永遠不會知道也無法知道。
沒有強烈本能驅動性慾,文星伊自然能比較理性到對待她們之間的關係。
接吻和牽手,兩人的戀愛正止步與這種純情國中生的程度,她也有想過在Omega遇到發情期問題時就這樣順理成章,但金容仙總是一次次拒絕她,因為她知道文星伊只是急於想證明Alpha能做的自己也可以。
當然相愛的兩人不可能真的沒有慾望,所以「18歲」成了兩人的約定。
「為什麼不走?」
金容仙疑惑的戳了下閉上眼、停在路中央的文星伊,也不知道對方鼻子一動一動的是在幹嘛。
「我在想,和妳做的時候,房間會不會就是這種味道。」
「說什麼鬼話啊妳!」
雖然是第一次說這種,但文星伊已經知道會遭遇到什麼事。
預料之內的拳朝自己襲來,一下一下非常有力道,但她不閃躲,反而認真的看著對方,直到動作之間有一絲空隙,文星伊便拑住小兔子作亂的爪,將人拉過懷中,用唇去制止。
向工作人員詢問了一下,金容仙帶著文星伊來到了別館的園區,相比起剛剛所待的地方,這裡的樹木明顯少了很多,大多數的植物都不超過文星伊的腰。
兩人蹲在一小片矮花前,紫色與白色爭相盛放,雖然每朵都小的不足半個手掌,但因為數量繁多,導致由上來看甚至難以見到葉片,旁邊的告示牌最上面寫著「櫻花草」三個大字。
金容仙告訴文星伊自己的訊息素和這些小花相同,也不知道是文星伊鼻子差,還是花的量還不夠,她低頭聞了老半天,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好像真的只有一種很淡的香氣。
「即便沒有誘人的花香,它們還是很好看不是嗎?」
她抓住金容仙伸出的手,在對方的幫助下重新站了起來,重疊的掌心都是溫熱的,文星伊的視線始終無法離開眼前笑得開朗的人,那個夜晚包裹住自己的陽光毛毯,她好像無時無刻都帶在身上,只要文星伊喊冷就會幫她披上。
平淡的「嗯」一聲後,文星伊叫來了附近一位帶小孩的媽媽,把相機交給那個人的她走回金容仙身邊,長臂一伸,緊緊摟住她的肩,兩人同樣比著剪刀的手勢,在他人的幫助下,和那些小花拍了張紀念照。
「謝謝妳!」
「不會。話說,妳們是姐妹嗎?居然會一起來逛這種展覽,感情真好。」
「不是的,她是我女朋友。今天有空,就約出來一起走走。」
「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搞錯了,因為妳們長得蠻像的。」
「沒關係。」
與女士道別並拿回相機,文星伊邊走邊檢查照片,雖然漂亮但總覺得有些不太好。
「那個人拍的還不錯,如果背景是一整片同色的花海應該就更好了。」
她說著並不假思索的牽起金容仙的手,對方卻奇怪的沒有回握住自己。
低頭去看,卻被遍佈眼瞳的烏雲所嚇到,文星伊以為是身體不舒服之類的,著急的想帶她去旁邊的長椅休息,但金容仙只是搖搖頭,抬起頭後露出的笑容居然沒有比花朵艷麗。
即便雨沒有落下,文星伊也覺得耳邊傳來東西滴答下落的聲音,晚了一秒她才明白,那是從金容仙口中逃出的話語。
「星伊,如果我說想去看花海,妳會帶我去嗎?」
其實不用詢問她,只要是金容仙說的,她都會答應。
「作為回報,我會告訴妳一個秘密。」
不等文星伊回答的她,估計不是覺得對方一定會答應,而是早就決心要把事情說出來。
這個交易,只是藉口。
那是個意外。
那時,剛下課回家的金容仙沒有聽見家中有任何人的聲響,導致主臥房傳來的訊息通知聲變得格外清晰。
偷看家長的手機不是她會做的事,但那也只是在有人監視的情況下。
金容仙與其他同齡人一樣,對於大人們的事都有著想了解的心,即便看到的只是有關工作的無聊訊息也沒關係,反正橫豎都是自己出社會會碰到的事物,大不了把手機關起來放回去就好。
在這樣的自我催眠下,金容仙打開了父親忘在櫃子上的手機。
『我說過不用再轉錢過來了,星伊的學費會由我想辦法的。』
『我聽說你在看心理醫生。』
『你不能一直愧疚下去,這樣下去你會被壓垮的。』
沒有解鎖屏幕的情況下,金容仙只能看著一個長條通知框不斷冒出的字句,但聰明的她已經能夠從裡面推斷出一些事。模仿自己愛看小說裡的偵探行為非但沒有讓她感到開心,反而混亂不已。
『我再說一次。雖然她是你的孩子,但我從來都沒有要你負責。』
現實比起殘酷,看起來更像是喜歡不給人思考時間。
就好死不死,今天這個時間點只有金容仙一個人在家,然後父親還忘記帶手機,這個人偏偏也選在這時傳這些簡訊過來。
一切都只能說是好笑的巧合。
好笑到金容仙都不知道要怎麼笑。
「所以,妳希望我聽完這些要表現出什麼反應?」
低沉的嗓音一如往常,說的就像這一切與自己無關,文星伊坐在盪鞦韆上搖來搖去,老舊的鎖鏈被弄得嘎吱作響,在不知情況的路人耳裡聽起來可能會有些頭皮發麻。
現在已經接近晚上八點,花博早就結束了,她們卻連晚餐都沒吃,只是在公園待了有一個小時多。
「我該現在就大罵那個不理老媽和我,幸福生活在我家對門的男人嗎?」
文星伊站起身,邁開大步走在公園中央的黃土地,沙塵被她的動作揚起,沾到黑色牛仔褲有為明顯。話語明明是在詢問,聽在金容仙耳裡卻像是在說笑話。被笑的人是她自己。
「要報復的話,是要把老媽冬天幫人洗碗洗到受傷的手和後頸洗掉標記的傷痕拍照發給他,還是要原封不動的將街坊鄰居對我說的話再對他說一邊?」
望著天空原地打轉的文星伊不知道在看什麼,她們住的地方是首爾的住宅區,光害嚴重的見不到一顆星星,可她卻看的很認真。
倒不如說,她頭仰的很高。
「這就是她不准我和妳在一起的理由?太蠢了吧!明明頂多是不能生小孩而已。」
配合她自嘲的是一聲巨響,樹幹雖細長但也結實,因此遇難的就是此刻如雨落的樹葉,與響砲彩色亮片一樣落下的它們遮蓋的不是生日或長跑第一名般振奮人心的畫面,而是冰川上孤獨的旅人。
金容仙走到她身邊,雙手輕輕護著剛剛無力垂下的那隻手,指關節的皮膚刮出了一絲絲紅痕,不規則的樣子像是植物交錯生長的根莖,然而它不會萌生花苞或長出新葉,只能在不被發現的陰暗中腐爛。
唇碰上腫痛的指節,文星伊卻連眉頭都不皺,即便如此金容仙還是看到了她眼瞳中的黑幕仍有一點光,在那個沒有星光閃爍的夜晚,月亮借著太陽的光發亮著。
「我會聽,不論妳說什麼。」
灌溉用的水正淅瀝嘩啦的澆下,即便不知道是否會發芽,還是依舊給予著陽光。
這次,文星伊依舊什麼都沒和金容仙說。
目送金容仙進家門的文星伊沒有離去,她正靠在那台剛剛才買的摩托車旁,回味自己媽媽幾分鐘前對她的一言一語。
沒有刺痛的啜泣,沒有哀求的歉意,媽媽只是透過手機話筒平淡的說著「這樣啊」、「對不起」之類的簡短話語,最後的結尾也是莫名其妙,居然叫她去買輛車。
抬頭看了眼自家二樓還亮著的燈,文星伊想不出來現在的她到底在做什麼,只知道媽媽現在肯定不想看見自己。
爭吵開始由小變大的從金家傳出,文星伊戴上安全帽並轉動車鑰匙,引擎發動聲只在一開始蓋過他們的交談聲,隨著金容仙推開大門,有兩句話變得異常清晰。
「老公,你解釋清楚!」
「媽,冷靜點!」
雖然心裡很對不起必須獨自一人對付兩位家長的容熙姐姐,可文星伊的手還是盡責的在感受到後座下沉時轉動手把,腰被抱的緊,她慶幸自己沒吃晚餐,要不然配合心底升起的反胃肯定會吐出來。
風在耳邊像是責罵般呼嘯,聽得她心底淒涼,可背後的人卻緊貼著自己給予溫暖,直到在等紅燈時停下,文星伊才發覺自己後背的T恤濕了一大塊。
也罷,禮尚往來。
瞄了一眼金容仙領口還未完全乾掉的水漬,文星伊冒出了這個想法。
由於已經接近午夜,四周已經沒有多少店家在點燈,更何況她們即將開上公路,旁邊只會剩下高聳的山壁和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真要繼續趕路,就要做好陌生的漆黑中只會有路燈陪伴的心理準備。
兩位曾經是乖孩子的未成年人自然是害怕這麼做,她們隨意找了家汽車旅館住了下來,老闆對於兩個學生沒什麼異樣眼光,收了一晚的錢便不慌不忙遞上掛有數字牌的鑰匙。大概同年齡有不少人都來這邊做過什麼事吧。
進入房內也無心去看裝潢或窗外風景,疲憊的兩人立刻就決定輪流去洗澡,先出來的文星伊身上穿著剛剛在便利商店買的簡便白色衣褲,雙手隔著毛巾搓揉自己濕漉漉的長髮。
水滴順著線,從髮尾逃脫於地,坐在床邊的文星伊意外睹見一旁直立鏡中的自己,居然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唯獨現在平凡的黑髮被頭上的白布襯的有些顯眼。
確實今天也可以一如往常的度過,只要她們什麼都不說的回到自己的家就可以了,然後呢?
看著那細小的裂痕逐漸蔓延,最後使兩邊都崩塌嗎?
這是最有可能的結局。因為文星伊清楚自己媽媽的個性,如果是自己導致他人的不幸,那就等同是她的不幸。共感能力強且溫柔到顧不上自己的人總是可以輕易殺死自我。
毛巾因低頭而掉落時一具溫熱的身軀貼上文星伊的背,雙臂環著她的腰,手沒有不安分的挑逗,卻讓心更加焦躁。
也許是想調整姿勢。背後的人突然挪動了身子,隔著薄衣料也能感受到的那對柔軟隨著動作磨擦到肩胛骨,明明是自己也有的東西,文星伊卻在頭皮發麻時無法辨別。
對方猛的轉過身,來不及反應的金容仙只能順從的被壓在床上,手腕被抓的生疼,耳裡充滿著外頭不知何時下起的傾盆大雨,兩人的瞳孔都被濕氣用的模糊,汙濁的像是雨後濕濡的泥地,全然沒有了在文星伊房間打鬧時的純真樣子。
「星伊……」
自己的名字成了哀求詞彙的替代品,接下來要做的卻連安慰都算不上,只是想提前發洩自己的私慾,只是想在這段可能結束的戀情中留下回憶。
年輕人總是愛的快分的快。附近涼亭的老人們曾經這麼說過,也許這對她們來說也是對的,但理由絕對和其他人不一樣。
兩人最終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家,即便走到地球的另一端也還是要回去,但之後會迎接的會是什麼樣的結局根本不得而知,也許18歲之後的她們一輩子都不會走進對方的生活中。
掌心被不知名的力量牽引著,Beta一直以為自己骨節分明的手已經算是寬大了,結果卻連Omego的乳房都無法完全覆蓋。無法形容的軟帶著莫名的乳香,像是兩人小時候在盛夏時拿來砸對方的水球,但它不潮濕,反而乾燥的在撫摸中出現電火花。
一圈一圈的,文星伊顫抖著嘗試觸碰她身上的每一處,教科書上總是把Omega描述的像是玻璃製品,脆弱易碎,這讓Beta異常的害怕,看來過於理性也是種麻煩。
溫吞的動作導致了金容仙的不滿,她屈起腿,膝蓋磨蹭起Beta胯間隱隱腫脹的部位,文星伊想要咬緊下唇避免羞人的聲音逃出,卻被身下人舔吻脖頸的動作用的低吟出聲。
會被操的,好像是自己。文星伊出現這種錯覺,又或是預言。
金容仙用全身的律動作為愛撫自己的指引,用斷斷續續的呻吟作為訊息素的代替品,用浴巾擦乾的身體在年下胡亂的舔吻中變得黏膩,粗糙的舌面遊走過每吋肌膚,使蜷縮的腳趾沒有一刻鬆開,身體的輕顫也是從未停止。
對於初次的她來說,不論哪裡都是敏感點。
等到青澀的Beta找到節奏並取回自己的主動權時,Omega的下身早就是泥沼般的濕潤,她伸手拉下文星伊的短褲,讓脹痛的腺體出來透透氣,突起的青筋如藤蔓攀附著柱身,像是某種標示,讓金容仙能在幽暗的環境中順著描繪。
膨大的冠頭在文星伊因快感而失神時進入了流水的穴內,即便這是自己主動,可第一次被進入還是讓金容仙下意識的緊縮,文星伊被突然的絞緊弄的舒爽,雙臂一脫力,差點壓在Omega的身上,為了避免就這樣結束,文星伊分心的思考著小穴內過於嬌嫩的軟肉,而不敢去感受她給予的緊致。
性慾是全人類都有的,並不是獨屬Alpha和Omega的事。因為即便身為Beta,文星伊也能在這種時候體驗由本能來接管身體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挺直著腰,文星伊在察覺到身下人的放鬆時一口氣送入自己的全部,緊貼的身軀猛的顫抖,乳尖隔著衣物相互摩擦,她一次次奮力衝撞到她身體及靈魂的最深處,使悅耳的呻吟越發響亮,甚至到了要侵蝕整個耳膜的地步,卻還是覺得遠遠不夠。
鼻尖在混亂的歡愛之中蹭開遮蔽Omega後頸的髮,即便已經沒有了距離,文星伊還是什麼都聞不到,惱怒之下,她張嘴吮吸起那塊發熱之處,敏感的腺體被脣齒玩弄,像是火苗在嬉戲,激的金容仙全身緊縮,連帶包裹著Beta的甬道。
精液一股一股的射出,由下至上的蔓延Omega的全身,空氣和體液都是灼熱且黏稠的,讓她全身在近似無氧的環境下燃燒,頸後的皮膚被Beta的犬齒咬出數條紅痕,像是在生根,卻仍舊無法在時間的流動中抓牢住什麼。
金容仙在高潮的餘韻中睜開眼,偏過頭去看的窗外沒有了來去的車燈和豎立的路燈,只剩下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光圈,有點像路邊隨意生長的花葉,零零散散的。
力氣逐漸恢復到了可以操控一隻手的狀態,Omega將它游移到身旁大口喘氣的人身上,指尖繞過疲軟的那物往更下方探去,她相信那裡肯定和剛剛的自己一樣渴求著什麼。
其實並沒有渴求,只是金容仙給予的文星伊都會接受。
為了在人少的時候去到九里市,她們一早就退房離開,做了一晚的酸痛和幾近十二個小時未進食帶來的飢餓,只能靠對方的擁抱和便利商店的飯糰來緩解。
大約是在接近正午的時候,騎著摩托車的她們逐漸聞到清新有淡雅的氣息,黑色柏油路旁的景色也開始變得繽紛,草皮有了修剪,看上去整齊劃一,使得後面的花草即便不清楚也能被看見。
文星伊把車隨意停在不會擋路的某處,牽起金容仙的手就這樣漫步在無人的步道,她們掛著笑容,看上去和一般的情侶無異,嘴上聊的都是學校發生的無聊事。
與花卉博覽會近似走在生態系過於豐富的叢林中的感覺不同,漢江公園更像是一片巨大的拼圖,所有的花菜樹木都被按照種類分類,接著安置在最好的位置,拼出的景色雖是人為的產物,但沒有一個會去反抗。
花,只知道耗盡一生迎來盛開,繁衍一事好像與它們無關,那些全是蜜蜂或其他生物的工作。
兩人最終停在一大片油菜花前。現在剛好是盛開的季節,金黃色的花海吞噬了地平線,平日減少了過來此處的人,放眼望去最醒目的好像就只有她們,文星伊因此笑著說:太好了,我們包場!
處在花海中央,油菜花的香氣自然會變得清晰,與常見的玫瑰或百合之類的任何花都不同,散發氣味的個體即便眾多,味道也不會濃密,反而有種放鬆舒心的感覺,愉悅的心情從外滲進。
「妳知道油菜花的話語是什麼嗎?」
金容仙對著文星伊搖搖頭,視線轉回看似無邊的花海,遠處的天空很藍,剛好上下分層形成互補色,在陽光的照耀下,花朵的金黃變得過於絢爛,有些難以直視。
「加油。這是它的花語。」
文星伊一邊說著,一邊從正面擁抱住金容仙,她的肩膀上下起伏的有點快,絲綢般柔順的髮掃過金容仙的耳朵,與被風吹起的花瓣差不多輕。
她拍著她的背,笨拙的嘴試圖說出安慰的話而張開,又無聲的閉了起來。
連換洗衣物都沒帶就跑出來的她們,明明一無所有卻因擁有彼此而感到安心,這樣子也活的下去,但兩人不可能拋下一切,僅僅是因為家裡還有人在等待著她們。
「加油」這種話通常是對著他人說的,如果是這樣,那麼它們是在為誰鼓勵?
她們不知道,只能回味著花香,在日落時行駛在返家的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