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別叫我英雄》026-真正的英雄

　　眾人衝出建物時，只見園區外，已有警方的攻堅卡車停在大門口。他們巧妙地卡住廠區鐵柵門，令車輛本身成為踏腳石，方便警員陸續攀過圍籬展開行動。

　　負責張開視覺幻象的廢棄超人，在警員的包圍當中依然不動聲色，勉力支撐著，在進犯的員警的眼中看來，這個地方就像空無一物。

　　「都不要緊張。」幻燕肅穆地發號施令著，「不適合戰鬥的人，趕緊去醫俠那邊避難，冰晶、鐵山，麻煩跟我一起到門口集合，我們拖一下時間。」

　　聽從她說一不二的調度，兩位像巨岩般的大漢，一左一右地來到了幻燕的身邊。

　　「幻燕，我也要幫忙。」紅雁一面摩拳擦掌，一面往大門走去。

　　「不，紅雁你退後。」

　　彷彿想也沒想過自己竟會被阻止，紅雁回頭望向她，面罩下不知是什麼表情，「憑你們這些超能力半吊子的廢棄超人，能有多大本事擋住這些荷槍實彈的特勤……？」

　　面對眼前持續湧入的兵力，幻燕頭抬也沒抬一下，冷冷地哼了一聲。

　　「說得像是你自己不算廢棄超人一樣，你當我是誰？唬人、騙人、惑人，是我幻燕的專長。」迷濛的笑容在她的臉上漾出幻彩，那看來毫無遲疑的沉靜，要人感到不寒而慄，「如果你還把我當成是領袖，就請你不要做無謂的質疑。」

　　「哼……知道了。」

　　紅雁不情不願地回身，引導其他沒有作戰能力的廢棄超人往倉庫避難而去，留下氣動俠、幻燕、冰晶和鐵山等四人，在影響外界視覺的屏障之中，眼睜睜看越來越多的特勤湧入。

　　「迷塵，可以了，你的超能力消耗很大，進到建築物裡馬上解除能力，到醫俠身邊待著吧。」

　　「知道了，幻燕妹妹，妳自己小心。」

　　氣動俠這時才發現，名叫迷塵的廢棄超人，看上去也只比自己年長個幾歲。這廢棄幻人鎮的居民幾乎都是差不多的年紀，算來也只有少數幾位特別幼小。

　　正思索之間，一種穿過肥皂泡的怪異感觸，自全身上下蔓延而過，那些特勤人員像大夢初醒般，判明了幻燕與氣動俠等人的存在。突擊步槍有秩序地指向他們，訓練有素的程度，全然不在話下。

　　「妳們是從哪冒出來的？」身上別著副隊長職章的女性是氣動俠的熟人，也就是經常幫忙收尾的劉副隊長。

　　她先一步走了出來，對於人也在現場的氣動俠，看上去絲毫沒有半點詫異，「妳們三位就是『社會突擊隊』的直播主嗎？」

　　「各位警察大人，我們哪裡像呢？」幻燕巧笑倩兮，悠然回答道：「社會突擊隊的三人哪，都是英偉神武的超人吧。您看看，我和我身邊的這兩位……像嗎？」

　　她靜靜地往身邊的兩人一指，隨後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是將話語權重新還給那位副隊長似的，等待著回答。

　　「嗯……兩個孱弱的老人，然後社突影片裡的女聲，聽上去好像也跟妳不像……」

　　孱弱的老人？氣動俠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冰晶、鐵山兩位彪形大漢——這樣的印象，只有不到半秒之前仍是如此。

　　在她身邊的兩人，哪是什麼身穿陳舊衣的巨漢呢？氣動俠甩了甩頭又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依然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幻燕本身都變成了老婆婆的樣子。

　　看樣子，似乎所有人都低估了幻燕的迷惑超能力，那可不是變成對方最想看到的樣子那麼單純的東西。

　　「情報不會有錯。」劉副隊身旁的特勤隊員小聲說道：「這次的狀況很特殊，畢竟氣動俠也在這裡，條件完全吻合。他本來就在追社突，這裡肯定有問題。」

　　「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氣動俠雙手一攤，大聲地抗議著，「不是啊，我追著追著，偶然闖進了這個廢棄砂石場，你各位馬上就覺得這裡可以攻堅？這太奇怪了吧！裡面只是有遊民啦！遊民！有幾個遊民非法佔用了國有地，至於你們這樣扛著大槍，煞有其事的搞演習嗎？」

　　氣動俠很明顯在袒護著廢棄超人，幻燕雖然沒有回頭看他，卻已在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劉副，我們接到過指示的。」那位態度堅決的隊員朗聲喊道：「不要遲疑，請下令。」

　　「可是……」她望著眼前三名發著抖的老弱，看來身上完全沒有武裝，即便隔著特勤面罩，她心中的猶疑仍是溢於言表。

　　就在她依然躊躇之際，一個劇烈的爆炸，打破了兩造人馬之間的僵局。

　　熱浪、震波從倉庫的方向傳來，向眾人激射而來的氣流，掙斷了緊繃的弦，讓現場失去了本來的平靜。

　　一道槍聲響起，幻燕的身形劇震了一下，隨即向後栽倒下去。

　　她的樣子重新變回不久氣動俠之前看過的漂亮女孩模樣，泊泊的鮮血浸透她淺藍色的連身洋裝，在破落的柏油路面上，綻出了猩紅色的不祥之花。

　　「幻燕！」氣動俠不自覺地喊出聲。

　　「誰開的槍！」帶頭的劉副隊氣得大吼，「沒有我的命令，誰他媽開的槍？」

　　然而以第一聲槍響為契機，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兩名看來孱弱的老人再次化身為巨漢，一位是堅冰繞身的巨人，一位是渾身由沉重黑鐵構成的憤怒雕像，在盛怒中，他們不顧自身的安危，站開了架式，擋在身受槍傷的幻燕與特勤之間。

　　特勤隊員被眼前的異象嚇得不輕，面對這樣的怪物，也無法繼續維持受過訓練的冷靜。

　　「氣動俠先生，快帶她去找醫俠！」鐵山以自身為盾，在槍林彈雨當中暴喝道：「絕對不能讓她在這裡倒下，這裡交給我們！」

　　「靠，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傻！」氣動俠氣急敗壞地說，利用空氣渦流讓幻燕浮起之後，他迅速地展開超能力往建築物的大門彈身而去。

　　往倉庫的路並不算長，但身後幻燕的痛苦呻吟，以及地面灑出的長長血跡，都令他覺得眼前這段路像是得跑一輩子那麼久。

　　好不容易再回到庫房前，大門卻似乎在莫名的爆震當中受損。厚重的鋼門扭曲變形，正常人根本無法打開它。

　　但幸好，如今的氣動俠，並不是「正常人」。

　　「剎！」完全不假思索，蘊含了氣動能力的發勁一擊，將那扇不可能被輕易打開的大門硬生生震了開來。

　　「醫俠！你們還好嗎！幻燕她……」

　　好不容易突破了最後的障礙，所看見的竟是令人更加絕望的景象。

　　庫房被高爆炸藥炸出了一個大洞，四處著火，塵埃滿佈，冷風從缺口灌了進來，眼前的這一切哪裡還像是個倉庫呢？

　　在爆炸當中化為廢墟的建築物裡，四處散落早先躲在此地的廢棄超人鎮民屍塊，而本應該保護他們的紅雁，那一抹炙熱赤紅的身影，卻讓氣動俠遍尋不著。

　　「氣動……俠？」

　　虛弱且細微的女聲，從碎磚裂瓦之間傳來。也顧不得其他，氣動俠一個箭步上前，使勁吹了一口氣，暴風將那人身上的建築物破片全數掃除。定睛一看，那是雙腿已被壓毀的醫俠，從她破碎的面罩上，有殷紅的鮮血自口鼻部位慢慢擴散。

　　「醫俠！振作點，快幫妳自己治療啊！」

　　「呼……」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醫俠只是吁了一口長氣，「我們廢棄超人……所擁有的……超能力……都有著嚴重缺陷……呃……」

　　「幹！妳不要告訴我，妳沒辦法治療自己喔！」氣動俠望著眼前的醫俠，腦中不多的理智早已蕩然無存，「幻燕她也身受重傷啊，妳們不是有正義要執行嗎？他媽的，都給我好好的啊！」

　　「這樣啊……」醫俠吃力地扯下她的面罩，在她那本已十分憔悴的面孔上，掛上了微笑。

　　「想不到，到了最後……我還是能救人，哪怕……只是一個人……」

　　昏黃色的溫暖能量，由她奮力伸向幻燕的手徐徐而出，被氣流包圍、飄浮在半空中的幻燕，身上的槍傷旋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痊癒如初。

　　「醫俠！妳不要說話，我要帶妳跟幻燕去醫院！有個姓雷的，他媽叫做雷申遠的老武師，他是個修鞋匠！可是他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他一定能找到可靠的黑醫……」

　　面對已然失去意識的這位白衣英雄，氣動俠語無倫次，直到再也無法從自己火燙的胸膛裡擠出隻字片語。

　　只因這位真英雄的面孔，依然帶著微笑，幾乎拼上性命的醫俠，她使用超能力時的樣子，正是英雄應該有的形象。

　　「快走吧，英真。」頭盔裡，杜曹仁的聲音響起，「我透過衛星影像觀測到，爆炸之後，有更多特勤往你這邊來了，無論如何，我們至少也要保住幻燕。」

　　「幹，我也是有英雄職業道德的，要我放棄醫俠，門都沒有！」氣動俠顫抖著說道：「黑貓號，過來！」

　　爆破的火焰與煙塵當中，電動機車的馬達聲高亢地發出尖嘯，黑貓號以自駕模式來到現場時，銳利如鷹的雙頭燈斬斷黑夜，昭示著氣動俠的決心。

　　「賭上氣動俠的名聲，我不會讓妳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