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中的車票已經沒有座位了,但是眼看著惠真有些焦急的神情,最後還是決定買下十分鐘後抵達的下一班自強號列車的自由座車票。
在月台等待列車的過程中,不時會注意到惠真不停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又時而時發發送line訊息給手機中的聯絡對象。
「看妳一直不停地注意時間,是不是有時麼事情急著要回去呢?」我禁不住好奇的問。
「對阿,我的一個朋友今天要在宿舍舉辦生日派對,所以我必須在九點以前想辦法回去,不過看現在這樣我也只能跟他們說我十點才能趕上派對了。」惠真依然盯著手機螢幕說道。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七點多了,從台南到台中的自強號也要花上兩個半小時才能抵達,更不用說從台中火車站搭車到達學校宿舍也要一個小時左右。這完全是打壞了惠真安排參加派對的行程,心理不由得對她感到非常的抱歉,只是擔心又要挨她的罵而忍住不說出口。
「……」
「我知道你現在內心一定十分愧疚,但你不必這樣,這是我的選擇,我也應該要承擔這樣的代價。」彷彿是一位母親看穿了孩子眼神中的想法,惠真對我現在的心理狀態基本上已經瞭若指掌了。
火車抵達後我們立馬走上自由座乘客專屬的車廂,祈禱著車廂內還留由一兩個空的座位。只是天不人願,車廂內不僅已經沒有座位了,就連走道都站滿了人,有的人甚至在車廂與車廂間的連結空間處席地而坐。我跟惠真只好縮在一旁原先是用來放置單車的空間站著,我讓惠真站在能夠倚靠在車廂牆壁的位置,好讓她在腳酸時能夠有的地方分散腳部的壓力,自己則將自己最為隔絕惠珍與擁擠人群的那道牆,兩人就面對面的站著。
火車行徑間,環視著整個車廂內,有許多面孔都是來自東南亞的外籍勞工,同時也有很多皮膚黝黑感覺是長期從事農業或低級勞動業的中老年人口,像極了印象派名作《三級車廂》內的景象。在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內,惠真時不時開眼神放空看個車窗外黑漆漆的景色和車內倒影,時不時又撇過頭去擦拭自己泛紅的眼睛。有時,惠真會接到幾通來自她朋友的電話,從微弱的電話聲中可以聽見有男有女的聲音,惠真只是不停地向他們說聲抱歉、出了意外之類的回應,又不斷說到火車大約在九點多抵達台中火車站。
「那就麻煩你了。」火車即將到達台中時惠真是這樣結束電話的對話內容的。將手機放回手提包裡時,惠真帶著那有些刻意的笑容對著我說道:「待回我的朋友會直接來來車站接我,我們就在月台出口分別吧,你自己回去路上也要小心喔。」
「嗯…」不知道是因為疲憊,還是因為被這有些突然的分別預告弄得不明所以,我只能如此簡單的回應她。
火車到站後,我們隨即下了月台。
「掰掰!」惠真露出來一抹輕鬆地微笑之後,便向我到了別。只見她走向出口位置的人群裡,有一位身高約一米七、身穿棕色皮衣和深藍牛仔褲、頭戴黑色防風鏡全罩式安全帽的男性站在那裏盯著她看,似乎就是來接她的「友人」。或許,惠貞也已經找到了克服她面對當下不安的那個「方法」了。
帶著極度疲憊的身軀坐上通往學校的公車,一路上精神恍惚,甚至有幾次還感覺自己睡著了幾秒。
下了車之後,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校園外圍牆走廊,必須要走完才能抵達自己的租屋處。剛開時只是慢慢地走著,想讓自己的身體即使在行走下也能處於半休息的狀態。後來腦中漸漸回想起今天這次旅行的種種,包括兒時與祖母的記憶。我在想,人生或許就是這樣,當你原本只是照著自己不得不應付的事情或者感覺走時,你踏出來第一步,但這一步之後總不會隨著你預想的那樣進行著,你可能會受挫或者不知道第二步以後該怎麼走,就像今天旅行中的各種意外,有些意外可能可以馬上處理,可些則害你繞一大圈子,有些甚至讓你一無所獲。但是,至少你還活著,只要你還活個那些未知的事務就會繼續像你襲來,你同樣還是要用盡各種方式取處理那些不斷襲來的未知,直到生命將盡以前如此往復循環著。不管是惠真、祖母還是火車上通勤的勞工們,乃至宮廟,甚至整個台南社會,無不為了自己的「存在」而不間斷的處理應付眼前的未知,經過一個月、一生甚至上百年的時光,形成了她們自身獨特的「歷史過程」,也就成為了她們自己。
想到這裡我不禁奔跑了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刺骨的冷鋒也無法掩蓋我炙熱的意志,管它惠真是不是又交了別人當男朋友!管它我未來是否交不交得到女朋友!管它那些未知的事物能夠如何挫折我!我要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就像每一步都在抵抗地心引力那樣,即使不小心跌倒了,只要沒死就站起來繼續跨出每一步!直到被風吹得沙沙的樹聲不再被聽見,直到黑暗不再阻擋著前進,直到生命的盡頭,直到我的步伐同那頭頂上的日月星辰那般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