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阿達打電話跟我說:「姐,有人打來家裡找你」
「誰?」我問。「你弟弟耶~」他答。
「你嗎?說啥呀?」「ㄟ不是啦,是你那個弟弟!」這時我才想起,我還有個弟弟,那位在記憶中毫無印象,只知他那是那女人珍寶,所以要離家時說什麼都要帶上他。怎麼會打來找我?不對,他怎麼會有家裡電話?
「我不知道呀,一開始是爸接的,聽到說要找你,就叫我跟他講,我問他是誰,說是你弟。」嗯,這段對話很繞口,但也說明了我們家人關係的複雜性。
「那他有說找說幹嘛嗎?」這麼多年沒有交集的生活,此時打來應該是沒什麼好事!
「沒說清楚,就是請你回電給他。」阿達就只是個傳話的,對於我和那邊的事情一點也沒好奇心。
想了一下,我回撥了電話,生硬又簡短的生疏問候,問明來意,約了見面時間地點,就掛斷電話,這對話不到五分鐘。
我開始想像著見面時的場景,會有多尷尬。
媽看我有些心神不寧,靜靜的不追問,只是用關心的眼神來緩和我的急速呼吸。「媽,那個弟弟打電話來了,說要請我幫忙。」我不是很確定真的要和他見面嗎?我不禁想像著她也許…也許會一起出現。
「喔,是他…們想見你嗎?」 媽有點猶疑的口吻,我連忙搖頭,「不是的,不會有人想見我的。」只能苦笑,若想見,早就來了…都幾十年過去了呢。
依約來到真鍋咖啡等待,並沒有約好識別的物品或裝扮,我就只是點了咖啡靠窗坐著。沒等多久,就來了一位白淨的年輕男生,他輕敲桌面引我抬頭看他一眼,此時他微笑的邊拉椅子坐下, 一邊開口:「姐,是你對不對!」ㄟ等等,不要半路亂認親戚,你怎會知道要找的人是我。
「是你,我一定沒認錯,因為你跟媽媽年輕的時候真像!」這句話實在不中聽,像貓像狗我也不想像她!
看我不吭聲,他連忙說:「我說的都真的沒騙你,不信你看我有帶照片!」 快手快腳的從皮夾抽出一張老照片,假裝不在意的瞄了一眼,嗯,是爸和她年輕時的合照, 那原以為模糊的臉,其實一直很清晰。
又是片刻的沉默尷尬,他說:「你想看媽的近照嗎?我也有帶來,如果你…」這次不等他再伸手翻找,我先一步的擋住他的動作,「不用了,沒特別想看,你們都好就好。」我淡淡的說,只有自己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聲音聽來不發抖。
他可能沒想到我是這反應,也停頓了一下,「你如果想見她,我可以…」 為什麼他認定我心裡一直念著她呢?並沒有,我過的很好,我從來不想她,真的!可是心底為什麼又冒出小小的聲音,那是兒時我用奶音喊著媽媽…媽媽…
「還是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跟你說!」我…實在也沒什麼想問的,一直是平行線的我們,何必勉強再有交集呢!!
「你還是說正事吧。」今日是為了身份證的事情而來;當時已鬧僵的爸和她兩人,並沒有完成認領,弟弟姓簡不姓李。弟弟說,從小當了拖油瓶和她一起到新家,叔叔雖對他沒有不好,但也不願意收養他,所以在戶口名簿上父親那欄一直是空白的;而這次找我幫忙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希望能把身份證的空白填上。
聽說在他要上國小的時候,她也找過爸要辦認領手續但被拒絕了,直到現在他都二十歲了,這事讓他耿耿於懷,想託我幫忙說服爸,完成這個心願。
媽說的沒錯,大人的事情如何複雜,都不該由子女來承擔,他的身份證不該一直讓父親欄空白;我答應會辦妥這件事,需要些時間和爸溝通,請他等我的消息。
可能人老了就沒那麼多堅持吧,我找時間跟爸說了這件事,並且跟他說沒有拒絕的理由,這些他過去的情債,總要負起責任;爸也表示會配合看如何辦理,這事就算是可圓滿了吧;我打給阿達跟他說了事情的經過,因為對方找了律師協助,我們只要配合著就行。
「那你弟和他媽都會來嗎? 萬一跟爸見面吵起來怎麼辦?」阿達覺得這個任務艱難,「沒有怎麼辦,如果真的遇上了,就是文件簽一簽章蓋一蓋,然後就BYE BYE不相見吧。」
「對了,他其實也是你弟唷。」 掛上電話前補上這句,阿達在那頭狂叫著:「什麼啦這關係好亂我搞不懂啦…」嗯,我也不懂。
時間讓我們學會成熟的處理,關於生命中那些無可奈何的人事物,我們可以微笑的面對它,然後,放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