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白衣小女孩 (二)

她的視線從遠處回落到我臉上，不帶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轉向櫃臺後方的房卡櫃。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累眼花，她的身體似乎大力的抖動了一下，又一下，然後就在我以為她不舒服要暈倒時，我靠向櫃臺急問：「啊，您沒事……」最後一個「吧？」字在看到她沒事後，含在自己的嘴裡消化掉。

我輕輕搖晃一下頭，以為真的是自己眼花。

只見轉身後的她順了順自己的和服留袖，再稍稍鬆了鬆自己的腰帶，然後抬頭笑盈盈地看著我。

「呃，我的意思是，現在這個時間很少有女生自己來住宿啦，呵......」櫃臺阿桑笑得有點尷尬，「阿怎麼沒有跟家人或男朋友一起來啊？這張是雙人住宿欸。」她左手晃了晃招待券，右手遞給我房卡。

這次換我笑得尷尬，隨口敷衍：「呵，我怕吵……再說是臨時行程，所以……」心裡面的白眼都要翻到後腦杓去了，現在是怎樣？女人是不可以自己一個人住飯店嗎？

我瞅了她一眼，心裡有種說不上的違和感，怎麼感覺突然從優雅的日本女將變成鄰家大嬸？瞧她側身倚著櫃臺，右手食指朝著右手邊方向指去。

「那邊是餐廳，我們有提供一泊二食喔。」說完又朝著我輕挑地眨了眨眼。

「但是，現在怎麼沒有人？」隨著她的指引，我望了眼空無一人、也不見自助餐點的餐廳，此時的肚子剛好不爭氣地表達抗議，又累又餓的。

「喔，好像淡季的時候是預約制，要先預定才有喔。」她對著餐廳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好像？怎麼好像在說別人家餐廳似的？沒將我的疑問說出口，我反問：「那可以在哪裡用餐？」早知道就不該在出門前把泡麵拿出行李的。

「妳剛經過的地方啊。」她朝飯店前方的巷子努了努嘴示意，一付我問得奇怪。

「啊，可是剛剛好像沒幾間......」邊說著我的疑問，邊轉身望向來時路「……有開！」我眨了眨眼，難以置信！

剛剛只有幾盞招牌燈的幽暗巷弄此刻正是燈火輝煌，攘往熙來。

我呆愣住，手指著巷子的方向，視線來回在巷子與她眼底的揶揄中，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那個……什麼時候…我剛來的時候……沒有啊……」

「喔，8、9點以後才會一間一間開始營業的，平常也沒那麼多人啦，」她抬了抬右眉，笑得神秘，繼續說：「今天剛好是農曆七月十五囉。」

「啊？為什麼？」

她笑我問的傻：「什麼為什麼？中元節？還是人多？」見我依舊只會呆愣的蠢樣，不知何時走出櫃臺站到我身旁的阿桑拍拍我的肩：「這地方一年一度的中元會，習慣就好。算妳走運欸，碰巧遇到。」

「咳…咳……」我清了清頓時覺得有點乾癢的喉嚨後開口：「不是說淡季嗎？」自己的聲音不知怎麼的聽起來有點飄渺。

「咦？我有這樣說嗎？怎麼可能……哈」

她雙掌突如其來的拍了一大下，稍微提高了聲量：「啊，對啦，哈哈哈。」她朝我眨了左眼，像似意有所指說：「有些人是淡季，有些則是旺季嘛。」

「蝦？」什麼意思？

彷彿想閃過這個話題，她熱絡地托著我的手肘朝著電梯門方向走去，邊說：「不是餓了嗎？趕快先上去放行李，再出去逛逛街、填填肚子。」一股腦地說完，等我進了電梯又順便傾過半個身幫我按了房間的樓層。

當她笑得刻意的臉慢慢消失在闔上的電梯門前，我才恍然轉醒，慢慢消化剛剛的對話：雖然極不願往那方向想，但習慣性背脊傳來的一陣涼意讓我不禁皺起眉頭思肘著，直到電梯門再度開啟。

啊，到了嗎？剛剛都沒注意是幾樓？我低頭看了房卡號，一驚！

「504」

有些飯店習慣會跳過四樓，以五的數字依序順延。所以這其實是4樓嗎？

望著電梯門再度緩慢地闔上，此刻我腦中閃過了error程式碼，以及那種恐怖電影裡可能遇到的狀況。

那麼，我該踏出電梯門？還是再搭著電梯往下呢？

問題是，電梯真的會比較安全嗎？

我蜷著汗濕的手心，伸出食指在「開」與「1」的按鍵之間游移著。

（未完待續）

這個故事其實含括了我的3個夢境，可能各不相關，或者也可能有點脈絡可循，本來覺得一篇就可以結束的，最多三篇，現在就不知道了，那麼，就讓文字停在它想停留的地方吧。

不知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文字有時受控，有時不受控，常常，它又似乎會冥冥中引著你到一個未竟之地，然後，生根盤踞。

(首發於探路客20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