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ia by Nazanine Hozar
*書中人名暫譯、涉及書中劇情
進入冬天之後雖然白天常常灰灰暗暗的,接近黃昏的晚霞卻很美。最近我常常坐在窗前賞天空。有一次驚喜地看到窗外的夕陽風景和手上這本 Aria 配色一模一樣。深藍色雲層包圍著昏黃的落日,那種黃色很奇怪,同時給人明亮又黯淡的強烈對比,讀完 Aria ,對書中經歷過伊斯蘭革命後的德黑蘭也留下了同樣的印象。
夜裡吟唱的小曲:阿里亞的童年
這本書講述了主角阿里亞從嬰兒到成為母親之間二十八年內的故事,阿里亞本身也體現了與 Hozar筆下的伊朗相同帶有雙重性和矛盾的特質。阿里亞的生平與近代伊朗的民族成長史經緯交織,她出生於一九五三年,正好是英美策動伊朗政變推翻摩薩台政府的那一年。在德黑蘭的一家麵包坊裡,一個嬰兒誕生了,有著一雙在當地迷信視為不祥的藍眼睛。生母梅莉把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帶到城市北部富裕的住宅區遺棄,被剛好經過的軍隊司機貝魯茲發現,將嬰兒帶回城南扶養長大,取名阿里亞。阿里亞在伊朗是常見的男孩名,但貝魯茲取其另外一個意思:夜裡吟唱的小曲。
page 16“If you sing an aria, the world will know all about you. It will know your dreams and secrets. Your pains and your loves."
貝魯茲在這個名字裡的寄託—至少就我閱讀的感覺來說—似乎沒有在阿里亞身上有太大的顯現。比起讓全世界聽到她的歌,阿里亞更像是藏在男孩名字背後、pretend to be someone she is not (中文要怎麼講比較好啊?),試圖在動亂分裂的社會下生存的女孩。
無法擁有孩子的貝魯茲將阿里亞視為己出,但他的老婆札荷拉常常把阿里亞鎖在陽台外挨餓受凍。阿里亞生活中少數的快樂來自住在隔壁的男孩卡姆蘭,他時不時會和阿里亞聊天,往她的陽台丟巧克力和他在市集工作時做的手環。只是在阿里亞被貴族寡婦費羅絲特.菲爾多西收養後就和卡姆蘭斷了聯繫,儘管後來卡姆蘭在革命中獲得權勢,他們的生命透過阿里亞好友蜜特拉短暫交會,兩人卻未曾再見過一次面。
阿里亞的身分一直在城市南北之間擺盪,她既不屬於窮困的城南,也不被城北的上層社會視為一份子。成為費羅絲特的養女後,阿里亞進入私校接受西方教育,在學校認識了蜜特拉和漢姆內特。三人很快變成好友,但蜜特拉不時會提醒阿里亞來自底層的出身,費羅絲特的親戚們也將阿里亞視為眼中釘。阿里亞與前一段人生的聯繫並沒有完全切斷,在貝魯茲和費羅絲特的安排下,她固定拜訪城南的雪拉齊一家 ,教他們的女兒識字。即使後來她漸漸融入上層階級的生活,也不用再回到雪拉齊家教課,她還是不斷的回到城市另一頭,探尋一切的起源,另一個她人生原本會形成的樣貌。
札荷拉的陽台、雪拉齊一家住的簡陋小屋、菲爾多西廣場上的大宅,阿里亞有三個家,卻沒有真正的歸屬。費羅絲特是「瑪娜」而不是「媽媽」,因為費羅絲特可以給阿里亞所有,但她的母愛早在親生兒子夭折後就已經枯竭,她的丈夫在得知費羅絲特的祆教血統後便遠走高飛,費羅絲特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梅莉‧雪拉齊是阿里亞的生母,多年往返雪拉齊家的阿里亞始終被蒙在鼓裡,對於雪拉齊太太為何總是對她視而不見感到困惑和受傷,一直到阿里亞成為人母後她才知道梅莉的懊悔和苦衷。阿里亞童年時期並不好過,但她最惦記卻是札荷拉。札荷拉對阿里亞的毒打虐待來自札荷拉自己的原生家庭,這是她唯一知道如何養育女兒的方式。
以伊斯蘭革命為背景的青年時期
伊朗動盪脆弱的政治和經濟局勢隨著阿里亞年紀漸長,緩緩滲入她的日常。蜜特拉的爸爸被秘密警察逮捕,漢姆內特的爸爸在沙阿底下工作,但此時不滿伊朗君主沙阿執政的聲音日漸高漲,革命的情緒發酵。卡姆蘭冒著生命危險傳遞穿插革命領袖霍梅尼演講的錄音帶,阿里亞也不時接受漢姆內特的邀請,拖著蜜特拉去參加地下集會。與其說阿里亞充滿抱負,倒不如說是反抗、叛逆對青春年少的吸引力和未經世故的理想。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為此付出代價。
伊斯蘭革命後精神領袖何梅尼掌權,伊朗也在他的統治下恢復到宗教統治、婦女喪失權益、異議份子受到打壓,這樣的結果對當時很多參與革命的人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阿里亞和漢姆內特婚後生下了一個女嬰,漢姆內特卻在這時因為曾和共產勢力扯上關係被捕入獄。蜜特拉出於對漢姆內特的愛出面自首,代替他走上刑場。阿里亞陷入天人交戰,蜜特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很早就知道蜜特拉對漢姆內特的感情,卻還是主動吻了漢姆內特;她也知道蜜特拉是無辜的,但是為了剛出生的女兒決定袖手旁觀。阿里亞不是英雄般的女主角,她是生存者,只是一個為了生活做出必要選擇的人。
結尾感想
瑪格麗特‧愛特伍將這本書評為「伊朗的齊瓦哥醫生」,好像有點太過頭哈哈。我自己覺得小說在主題處理上有些失焦,有很多不必要的角色和橋段,作者好像想一次把所有角色的故事都塞進來,但是沒有足夠的情節去支撐。Hozar 出生伊朗,但從小移民加拿大,也許因為這樣書裡關於歷史和文化細節似乎不到很精細,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看到一點伊朗社會裡不同種族和信仰的拉扯、互相影響。像是費羅絲特的家族原本是祆教徒,在她父母過世後為了維持大宅的營運改信伊斯蘭教;雪拉齊一家是猶太人,梅莉要前往猶太教聚會必須小心不讓鄰居發現;漢姆內特則來自一個基督教亞美尼亞家庭,他們都有各自的身分認同,加上當時各種分裂的政治立場,這些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人彼此之間有道的隱形界線。阿里亞的身分剛好跨越了這些界線。在截然不同的背景融合下誕生了新的生命:阿里亞的女兒。
“Her name. Ghermez. Red," Yaghoot said again.
[……]
“Name my baby after the color red?" Aria asked. “Are you crazy?"
“Always. Red," Yaghoot said again. “Love. Rage. Heart. Blood. Have heart. Have Blood. Never disappeared. He will find you, Red."
(page 433)
在一個漸漸失去強烈顏色的世界裡,社區裡常常穿著紅衣神出鬼沒的神秘女子建議阿里亞將女兒取名為紅,像是寄託,也像徒勞的盼望。書的尾聲是一個局勢晦暗不明的德黑蘭,但在夕陽的照映下,傳說中象徵治癒和生命的不死鳥西摩格似乎真的存在(但也許終究只是神話?),從遠處的艾布士山脈展翅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