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在臺灣的傳承與發展,更甚於大陸民俗表演的節目,因為信仰的關係,以及宗教觀的闡述,臺灣在宗教信仰上是自然自在的,換言之,更具中華文化的精髓所在,以及來自傳統文化的承繼,有關「非遺」的項目,精確道地是項珍貴的寶藏。或者說臺灣文化特徵,以傳統文化價值定格,乃自中華文化生活經驗的選擇,移民的中原人便有移進的中原文化,不論社會階級的認定與發展,士農工商的地位源自儒學為首的正、修、齊、治、平的規範與制約,所衍生的生活目標與價值根深蒂固,尤其移民心情在漂泊中更珍惜母體文化的保存,因此才有「禮失求諸野」的說法。臺灣保存了精緻的中華文化內涵豐富而多元依存在表演藝術之中。
又因為民情風俗的傳承,臺灣民眾擁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因此各地廟宇林立形成特色。據統計臺灣各鄉鎮都有屬於當地的廟宇,所以廟宇也成為當地民眾的聚散之地,舉凡各種活動,民眾都會以寺廟為中心。也許因為廟口民眾多,因此在廟前的廣場,又能依循宋代瓦舍勾欄的文化,有許多民間的表演藝術團體,在各種慶典或迎神賽會時進行展演,因此臺灣的廟前文化特別豐富。
在臺灣各地的寺廟前,經常可以見到動態的歌仔戲、布袋戲、南管、北管、跳車鼓和歌謠的演出;以及靜態的剪紙、下棋、品茶等活動,可以說各地的寺廟是當地民眾工作之餘聚會之所。我從小在高雄長大,依稀記得父親也常參與附近廟前活動,因此他會演奏南管、唱歌仔戲,甚至迎神儀式也吹奏福樂歌調(北管)。種種廟前的藝術活動,都是民眾自動自發進行藝術性的表演與傳承,由於藝術的種類與性質,都是具有當地歷史文化的特色,同時是結合當地的語言、民情風俗的藝術,所以我們可以說廟前文化是具有自動性、鄉土性、歷史性與文化性的意義與價值。
臺灣廟宇包括大型、小型的宗教活動場所,據有12,000 餘座(內政部已登記),每人在廟宇活動的人數是臺灣人口數目的好幾倍,其之所以興盛,除了臺灣宗教信仰是開放的、自由的,也是積極性的生活參與,雖然也有少數教別過於迷信,大體說來,廟前文化之所以形成氣勢,也就是說「自動性」的文化參與,在自由心態中選擇自己的意向,要參與「出巡」活動可以趕上熱鬧;要聽佈道或講經,也注入心神;次為「鄉土性」的廟前文化本來就是生活餘韻中,以衣、食、住、行、音樂的物質需求,或精神寄託所具之地方性格,是區域的,也是習俗的必然;或說廟前文化所表彰的活動內容,「傳統」、「價值」、「時代」的認知與學習,是群體意識的共識;至於「文化性」,當然包括藝術表演、技能傳達、政策宣導,或是社區關懷等等所開創的視覺美感與心靈充實,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是不能量化的,而且因整體社會的進步,而有集體意識的共鳴,人生是否幸福,達到社會意識的標的,才是人生最重要的追索目標。
當今世界各地重視「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之際,我們回顧從小生長的土地,各個地方的寺廟前廣場,原本就已經在保護、推廣和傳承我們珍貴的傳統藝術文化。在臺灣廟前文化實例中,我們試以土地公(福德祠)、關公廟、媽祖廟作為民俗文化的重點,至於城隍廟或佛道共濟的佛堂、道觀則更要另題討論。
關公廟、福德祠、媽祖廟是臺灣庶民信仰的對象,來自中國文化的傳承,他們均受民眾的信任與期待。關公的忠義行志,化身為神靈時,不僅是一般民眾共奉的道德行為,也因為他的童叟皆重的守信作用,被列為武財神的代言者。「信義忠誠」是他數千年來廣為學習人生道理,因此受到華人的設祠祭拜,甚至為世界各地有華人的地方,都可以看到這位神采奕奕的神威。例如:臺灣行天宮香火鼎盛,雖然沒有舉辦遶境祭典,但每年前往燒香致敬的民眾計有數百萬人之多,所帶動的文化感應與認同,是政經治理非能比擬。
桃園大溪的武聖關公廟,是臺灣最早的關公廟之一。每年農曆6 月的生日慶典所凝聚的「人氣」、「文氣」,可說熱鬧非凡,有各種經典的神靈象徵隊伍,鑼鼓喧天價響,八家將、廟姑獻奉,或踩高蹺等等民俗活動,其來有自。
媽祖或被稱天上聖母的女神,來自宋代莆田人氏名叫林默娘。在傳說中她是救苦救難的仙女,也是眾神之中很平民化的女神,最大的神跡就是救助海難者也兼作治病的工作。凡移民或航海人都會供奉媽祖,「鄭和下西洋」的船隊也有媽祖神像,一般漁民除了隨身攜帶媽祖香火包外,建廟的熱忱更是無以倫比。臺灣各地有關媽祖廟巍峨雄偉,香火日夜紅熱,除了平日廟前的民眾聚集、談古論今、說唱表演或舉辦各項活動,尤其每年遶境祈安,絡繹於途的信眾連綿數公里,在一星期的「進香」行程,帶動的民心士氣(求取平安好運)文化不可勝數。有形的經濟活動計有50 億臺幣之多。以此類推近2,000 座的媽祖廟,其文化張力在非物質遺產究竟如何推舉?是很值得重視的。
我們熟悉的北港、新港的媽祖,以及大甲鎮瀾宮媽祖的生辰慶典,除了陳述的民間藝術表彰的傳統文化表演外,近年又如文創產的文化產品,包括生活的物質創意產品,衣、食、住、行的行頭或食品、精神性表演節目、注入了時尚觀念,使祭神活動成為神靈崇附的代言者,其文化創新更甚於標語與口號之外的實力。
福德祠(土地公)更接近庶民的文化,有求必應、生死皆然的土地神,原本就是「社稷」中的土地農業的崇拜,之後被大眾寄以感激而成為感謝對象,不論傳說的神靈如何演變,但「自然神」的福德公,卻是臺灣民眾最多信眾之神。或生前的寺廟膜拜,或死後的「后土」守護,土地公儼然成為庶民文化的信仰中心,也是傳遞中華文化道統學習、儒道皆是的傳習者。相對於民間的車鼓陣、南管、北管、宋江陣等等表演,透過藝術創意,甚至說唱藝術的傳承,「歌仔戲」的興盛,這位被理想化的人間守護神,豈只是文化形態的再生,也是庶民生活價值的傳習場所。
土地神,事實上是與時俱在的土地保護對象。民間為了要「永續經營」土地,乃在環境保護的意念上。農業工作明白土壤機能的發揮,不論是「閒作」或「休耕」,以季節的調整而種植不同的作物,其中閒暇之時的藝術表演,包括祭天敬地、唱和民歌、講述歷史故事等等,都是一個民族、一個社會豐富的教材,與文化續存的作為。
臺灣的廟前文化時刻提供大家的休閒場所,季節性的酬神藝術表演,既是神與心靈的寄宿處,又是知識傳達的基地,它所衍生的文化傳承旗幟飄揚在中華文化結合世界文明的社會上。
(本文節錄自《樓外青山:文化.休閒.類博物館》一書)
《樓外青山:文化.休閒.類博物館》
作者: 黃光男(1944年生,屏師、國立藝專美術科畢業,高雄師範大學中文系學士,台灣師範大學美研所碩士、高雄師範大學文學博士。曾任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現任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校長、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顧問、中興大學講座教授、嘉南藥理科技大學講座教授。專長水墨畫創作、中國美術史、美術理論、美學、美術行政及博物館學等。)
當我們都在其中,文化就在那裡。
從場域到精神意識的文化廣角論,大隱於市的文創後新視角。
在《詠物成金:文化・創意・產業析論》一書之後,黃光男先生重新審視根源之「文化」意涵、博物館與民眾之間的關係、博物館之天職與經營等,以其如此豐沛之文化資源的管理與使用中,更提出「類博物館」概念。
人們的生命情思綻發流動間,從精緻純藝術創作到普遍的日常活動,當可溯及其文化根源或指標時,例如:廟前文化、喪葬禮儀、流行文化等活動,或是山巔海濱、時節地產等風景與產物,從場域到無形的精神意識,所吸引的人潮和能量自是不能小覷,這樣的「文化潛力」適足以產官學結合並引導之,方為深入民眾的零距離文化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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