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海洋奇緣】－追尋真我，向自然贖罪的偉大航程

宥影評

2022/01/25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海洋奇緣】－追尋真我，向自然贖罪的偉大航程
（Moana，2016）

精彩又輕鬆的動畫佳作

　先不說別的，音樂好聽動人，故事精彩刺激之程度，就已經超越了近年的許多迪士尼公主系列作品了。

　什麼【冰雪奇緣】啦、【黑魔女】啦，還是真人版【花木蘭】啦，甚至是【驚奇隊長】，跟【海洋奇緣】比起來，它們簡直是平庸得不值得一提啊～

　光是一個「海上版瘋狂麥斯」的場面，可能就是迪士尼卡通中數一數二的動作場面了！

　就連要談「女性主義」，Elsa對妹妹的愛，以及花木蘭的鳳凰展翅，都不及Moana興奮出海卻又被大浪打回岸邊的一場戲來得讓人印象深刻！

　更不用說，本片簡直是動不動就把迪士尼自己的「公主系列傳統」拿出來吐槽，「我可不是公主」、「不要唱歌」之類的自嘲台詞，甚至偶爾還穿插了一些「星戰梗」，都是使這部片趣味十足，又不落（迪士尼的）俗套的小驚喜。

　不過，【海洋奇緣】厲害的部分，還不只在這些娛樂層面的表現而已，而在於其故事背後所「隱藏」的議題。
（真的是隱藏，因為好多事情它都只有側面暗示，沒有明確地表現出來）

人、環境與認同

　冒險犯難，探索未知，這是人類的天性之一。為了追求更舒適的生存條件與居住環境，遠古先民決定揚帆出海、乘風破浪，不惜以肉身與意志，對抗時間空間的限制，世世代代在茫茫汪洋中尋找下一座島嶼、下一個新天地。
（從電影中的種種跡象看來，本片應該是藉用了南島語族、毛利人文化等大洋洲海島民族元素作為故事背景的）

　在【海洋奇緣】當中，女主角Moana的祖先便是這樣的大航海民族：知道自己要去哪，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對於目的地的方向更是瞭然於心。而且這些先民不僅克服了自然環境的凶險，更學會了解讀星象、海風與洋流，與大自然和諧相處。那時的人，對於自己的身分、認同，對世界的認識，都是清楚而確實的。

馴服自然與文明衰亡

　可是，在探索未知過後，掌握了自然法則與自身命運後，自大的人類就會想進一步地馴服大自然。

　電影中雖然沒直接講，但卻有給予不少提示：半人半神的Maui，就如同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一般，象徵了人類「反抗『天』的智慧」，帶領人類文明征服自然；可是越大的才智與能力往往也容易引起越大的野心，Maui受眾人驅使，偷走了具有創造生命之能量的「塔菲緹之心」，意圖使人類有控制大自然的力量。

　然而這一動作冒犯了人類與自然之間的份際，破壞了人與環境的和諧關係，所以反撲的力量出現，人類再也無法順風順水地航海遨遊；於是乎，人類為保自身安全，只好被孤立於小島之上，坐吃山空、消耗有限資源；與此同時，也漸漸忘了自己的過去歷史，更無法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

自然與本心

　作為一部兒童向的娛樂動畫片，【海洋奇緣】的文本不僅結構嚴實，內涵也異常地豐富，透過一場「追尋自由、拯救族人」的冒險，將「尋找自我」和「環境議題」兩條主線巧妙地結合：

　大地之母塔菲緹，由於人類的越界侵犯、盜走了本心，能量的平衡被破壞，所以「死亡」與「仇恨」遮蔽了塔菲緹，為世界帶來毀滅、向人類展開報復。

　而Motunui島民們的故步自封、保守行事，不僅造成了嚮往海洋的Moana不斷地遭到箝制與壓抑；人類與自然斷裂之後，忘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前途渺茫的處境，正好也呼應了Maui失去自我後的無所適從。

　為了恢復大自然的生意盎然，Moana踏上了這場追尋自我價值的航海；Maui在幫助Moana找尋塔菲緹的同時，重拾了自我認同；而「塔菲緹之心」被歸還之後，原本失控、暴怒的大自然，也找回了自己的樣貌，回復到平衡、生機蓬勃的狀態。

人類的贖罪

　【海洋奇緣】的整個故事，帶有非常明顯的「贖罪」意味，暗示著人類要與自然獲得和諧，不僅是要消極地停止對環境的戕害，更是要全面地重新認識自己在大自然中的位置，明白我們的位階不僅沒有比自然中的萬物還優越，更不會是世界的主宰者；我們也是自然環境中的一份子，人類文明對於地球造成這麼多的迫害，有一天我們勢必得為此付出代價。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宮崎駿作品中特有的，屬於東方的「自然觀」。很明顯的，【魔法公主】（もののけ姫，1997）中阿席達卡和小桑去歸還森林之神的頭，正如Moana和Motunui去向大地之母歸還「塔菲緹之心」一樣，都有「人類向自然贖罪」的意義象徵。

　另外，塔菲緹因怨恨人類而忘了自己是誰，成為了復仇女神；這樣的設定，同樣讓我想起了【神隱少女】（千と千尋の神隠し，2001）中的「白龍」，原是「琥珀川」河神，卻因人類破壞環境而忘記自己身分和姓名。

　至於Moana不怕危險，向邪神高舉「塔菲緹之心」的情節，與【風之谷】（風の谷のナウシカ，1984）的最後，娜烏西卡獨自面對王蟲大軍、歸還幼蟲，以個人的犧牲來平息自然的憤怒，兩部片的結局似乎也有著異曲同工、殊途同歸之妙呢～

觀後感

　雖然【海洋奇緣】，仍不及宮崎駿作品中那樣有著深厚且全面的哲學辯證，但是這部迪士尼動畫片不僅一口氣超越了近幾年來任何一部好萊塢娛樂片對於環保議題的反思；

　從西方現代化過程，強調人本、科學理性思想所培養出來的「人定勝天」之性格來看，【海洋奇緣】所談的「贖罪」，更在大眾娛樂作品中具有著一定程度的顛覆性。其對自然議題之思考的深度，你拿來跟【阿凡達】（Avatar，2009）、【風中奇緣】（Pocahontas，1995）之類的作品一比，本片絕對更勝好幾籌，馬上高下立判！

　我個人甚至覺得，當年擠下本片、拿到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獎的【動物方城市】（Zootopia，2016），雖說以不同種動物來隱喻美國的多元族群，同時融入一些女性主義，但是它在議題探討的深度與創見，乃至於整體隱喻系統的藝術比現方式，好像都還不及【海洋奇緣】來得精彩呢～

（2016年11月23日，【海洋奇緣】首映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