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胖猫一直懒懒的,笨笨的,却常常一不留神给我上一课。记得猫咪被抱来半年后,原来的主人带猫母亲前来探望。母子俩相隔数米,四目相对不足一秒,骤然怒目圆睁,猫毛蓬起,随机打成一团。
我们假想的母慈子孝、痛诉离愁的温馨画面根本没有发生,一场探亲变成了厮杀。我们只好拼命拉架,只落得一身挠痕和猫毛乱飞的灾难现场。
猫就是这么真实,它们不装。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那么多道德绑架,活得特别自然。和它们相比,我们这些人类就显得特别假,特别一厢情愿。
类似的假还包括“故乡情”。在汉语语境中,故乡指出生或长期居住过的地方。就人个体体验而言,故乡应该是一个在记忆中留有单纯、美好、温暖和某种特有饭菜香味的地方。有这些才有“故乡情”,否则除了户口册的原籍一栏不至于空着,真不知道那个地名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故乡情被当成了必然,好像没有就是不正常,即便真的没有,也得装出一副月是故乡明的样子。闲暇时,追溯了一下,即便杜甫的“月是故乡明”,也有前提条件,在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有他牵挂的人。其他的思乡曲或是因戎马倥偬、疲惫不堪,或是因流放千里、心无所依,都不过是在更大的悲苦和漂泊中,心中一点点对安宁的眷恋。哪里有什么必然啊?
不必然的被说成必然,为什么?这是不是一种居心叵测的欺骗和道德绑架吗?
可惜我就不被绑架,我要想想明白。
我记得他们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赞美苦难和苦难的塑造能力,更将忍耐和承受苦难当成美德。有了这样的底色,整个画面都变得诡异而凌乱。苦难不仅不值得同情,反而是成功和进步的基础和起点,喜欢打扮是臭美,喜欢美食是贪婪。男人必须坚强,不应该软弱;女人必须是一个样子:笑不露齿行不动裙。还有很多,总而言之,所有符合人性的,追求美好的,都是他们的仇敌。他们逼迫每个人都假和装,你得熬着、忍着,还得含泪歌颂着。
更有甚者,将个体的苦难说成维持集体荣耀辉煌的前提,即便那个所谓的集体荣耀也是假想,非但遥不可及,甚至被推到足够你投胎十次的未来,没人在乎你是否只有一次生命,是否有机会重新投胎。这时苦难更加雄伟高大,像是一枚足以勒折脖子的巨大胸章,金闪闪的让你难受,让你痛不欲生,你还得焚香跪拜那些折磨你的事或人,奉献全部、乃至生命,不许发出一丝呻吟。然而,这样的集体荣耀意义何在?又与你何干?
这种思维像是粘稠的黑色毒气,经年累月灌入人们的大脑,污染每一寸额叶和脑沟。也唯有如此,那位早已自我定位为“凹”的大师才能说出拐卖女人是在拯救村庄,这样的歪理邪说和鬼话。
挖空心思想了良久,实在没找到一丝故乡情,也没能挤出一滴思乡泪,翻出的反而都是以前识破或没识破的谎言。
好了,我对谎言水土不服。所以,我会在天与地之间游走,寻找能让我感到单纯、美好、温暖的地方,即便没有独有饭菜特有的香,那也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