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海上傭兵》:海賊王的營運術

2022/02/14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今天要說的書籍,是鄭維中先生的《海上傭兵》。作者運用過去鮮少能在中文世界看到的史料重新介紹了明末/清初東亞海上最著名的武裝勢力:由鄭芝龍、鄭成功父子率領的這支「海上傭兵」是如何崛起,又是為何沒落。本書獲得了前故宮博物院院長吳密察、荷蘭著名漢學家包樂史(Leonard Blussé)以及《決戰熱蘭遮》的作者漢學家歐陽泰(Tonio Andrade)等學界名人推薦,雖然稍微Hardcore,但絕對值回票價。
在台灣特殊的政治環境下,過去也曾經出現許多有關鄭成功的研究與書籍,其研究脈絡實際上是由中國史延續而來。由於特別關注中原政權交替,這類學術成品,一開始多聚焦於鄭氏父子於南明朝廷的作用,進而探討父子二人在政權選擇上的差異,並從延續明祚的角度看待鄭氏渡台一事。但作為歐洲漢學重鎮荷蘭萊頓大學的博士,鄭維中橫跨了語言障礙,引用荷、西、中文史料,讓讀者從更寬廣的全球觀點看待鄭氏勢力在東亞的地位,完全超脫過去中國史的框架,也藉此重新理解鄭氏的代表性與特殊性。
過去以鄭成功「反清復明」為主體的論述中,作為集團開山始祖的「一官」鄭芝龍往往只能擔任反派配角,但《海上傭兵》幫讀者重現了鄭芝龍的風采。透過多方史料,這個集商人、盜賊於一身,貨真價實的「海賊王」,總算擺脫了兒子鄭成功的陰影,得以將真實面貌顯現在當代讀者前。「一官」鄭芝龍原先只是一個遊蕩於海上的投機份子,但他確實地掌握住了大航海時代的「交流」精神,在海盜、海商以及中國、荷蘭各方勢力的競合之中,他成功擔任了斡旋者的角色而生存,進而步步壯大。他一方面理解荷蘭人對於正式貿易的高度期盼,但也承認中國方面無法開放自由貿易的現實,在這兩項看似衝突的立場中,以個人魅力與靈活手腕,安撫雙方的需求。《海上傭兵》中有大半的篇幅都可以看到鄭芝龍活躍在明朝巡撫/荷蘭長官的手下,不管對哪一方來說,都需要這支令人不可忽視的海上傭兵,但無論是誰,也都無法確認鄭芝龍的真實歸屬─他真實效忠的對象,只有他自己。
繼承鄭芝龍基業的鄭成功、鄭經等鄭氏後人,很大程度上同時繼承了鄭芝龍這種務實的策略風格,也使得集團/政權得以脫離中原政權興衰,於海外另闢新猷。有趣的是,這與「國姓爺」鄭成功一直以來被貼上的「反清復明」標籤截然不同,或許我們可以這麼說:過去的論述中太過強調鄭氏父子在政治選擇上的歧異,乃至忽略了他們實際個性上的雷同。《海上傭兵》透過爬梳父子二人(乃至鄭經)運用的策略,讓讀者解構了「明 vs 清」式的二元對立結構,得以貼近這兩位集團首腦的本質 ─ 與其說他們是忠於明朝/清朝的將軍或大官,不如承認這對父子更像現代那些白手起家,經營家族企業的CEO,遊走於政治輪替的邊緣,致力讓自己一手營運的企業能夠生存乃至壯大。
但《海上傭兵》真正厲害之處,並不只在以典範轉移的方式重新認識鄭氏父子三代,反而是以鄭氏為例,為讀者呈現出全球視野下東亞歷史較為真實的樣貌。鄭氏集團的機遇或挑戰,一向不只是由中國而來,大航海時代帶來的嶄新勢力,愈來愈多涉入季風亞洲的各種局勢。日本/中國/巴達維亞(荷)/馬尼拉(西),每一個勢力都影響了鄭氏集團的選擇,而他們的決策也深深影響了各方勢力的消長,彼此之間環環相扣。
作為現代的台灣讀者,我在閱讀《海上傭兵》的過程中,常常會不經意地把正在發生的事情帶入明末清初鄭氏集團經歷的國際環境。在這篇文章寫作的過程中,全球晶片荒正導致許多國家/集團找上台灣尋求解決之道,似乎正如敏銳的一官總可以在絕境之中找到周邊合作夥伴的需求,透過互通有無,提升手上的籌碼與自我價值。或許從本書對一官、國姓爺及全球視野的描寫中,我們能更深入的找到自己在世界上的定位,個人/國家,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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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是向未知的獻祭。不管獻祭的對象為何,只要足夠虔誠,收穫的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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