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店看到鍾永豐落筆出版的《菊花如何夜行軍》,立刻買下。和林生祥作為樂壇最佳的詞曲搭檔,兩人的創作早已密不可分。鍾永豐把創作期間蒐羅到的故事寫足在書中,我跟隨著他的文字,將生祥的歌聲一首首播放,我的淚不由得流下。
鍾永豐在都市裡訪問服務業者,聽他們說故事。那不只是一個家庭的故事,那是一整個時代的縮影。經濟快速起飛,社會大多還是男兒在外打拚、女人操持家務的時代。有錢的男人到處捻惹花草,女人爭吵流淚;大起大落欠債一屁股的男人奔逃,女人扛起家務辛勤拉拔孩子長大;壓力龐大的人尋求解脫,個人或多人自殺事件不斷......都市化,染黑的並不只是天空和空氣而已。
鍾永豐寫到,那時候的他,每到傍晚便渾身不對勁:靈魂飄盪、眼神空洞,連尋覓晚餐都有困難。朋友說他得了「黃昏憂鬱症」。
客語的時間段切分較細,日落前後至夜晚降臨之間,在落日餘燼染紅天際的時間點,才稱作「臨暗」(詳細解說請看《菊花如何夜行軍》中鍾永豐的詮釋)。
在鄉下庄裡的「臨暗」時刻,田裡的鄉人返家,戶戶飄香,頗有一天將盡、忙後團聚的和諧意味;可在城市裡,適逢下班時分,遊子心總空空落落。記得以前我總欣羨著台北人家,下了課或下了班,有著爸媽準備好飯菜等待孩子歸返。
我常常在離開公司後,一個人走在城市街頭,看著身旁招牌燈光閃熾,繁華裡燦爛奪目的商品都令人興致缺缺,高級的餐廳用不起、也感覺索然無味。享受孤獨,是不得不習得的能力。
臨暗,收工
一個人行,在都市
我目珠吊吊頭顱空蕩
好像自家已經
灰飛腦散
三不時我失神走志
浪浪蕩蕩穿弄過巷
直想聽一聲
阿母籲孩子洗身
真想,聞一下
廚房裡煎魚炒菜的味息
從農村主題轉到城市,《臨暗》寫實地呈現出90年代都市勞動者的各種哀愁。我接連想到《我庄》中的〈化胎〉。傳統客家建築後方會有個以土填高的半月形土堆,這就是「化胎」,在風水上有安穩的象徵,就好像房子的靠背般,也有「化育萬物」、「有後」的意味在。但在〈化胎〉中,歌詞卻說著在外工作者的擔憂,擔心自己人生落敗,怕對不起父母的養育和栽培。
因為隔著一點距離,讓我們總是習慣報喜不報憂,都到了這麼遠的地方工作,怎能過得比在鄉差?只想著要光鮮亮麗地回到家,好好歡樂團聚,享用家鄉味。
返鄉時刻將臨,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聽見生祥唱出遊子心聲時,淚就掉下來的那一刻。
「《臨暗》是 林生祥在交工樂隊巨大陰影下開出的新路。這張專輯不僅是林生祥音樂生涯的轉捩點,也是台灣創作民謠史完熟的精品。」── 《台灣流行音樂200最佳專輯》馬世芳
2004 年,林生祥、鍾永豐經歷「交工樂隊」解散的低潮,沉潛一年,終於共同創作了《臨暗》這張專輯。2005 年第 16 屆金曲獎,《臨暗》獲得七項提名,拿下最佳樂團、最佳客語專輯、最佳作詞人三項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