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視、嘲笑,與他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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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奧斯卡頒獎典禮的一個爆炸片段,是Will Smith上舞台,掌摑主持人Chris Rock,走下台後還在觀眾席飆罵兩句。而事件起因是,Chris在台上,開了Jada Pinkett Smith光頭造型的玩笑。她是Will Smith的配偶,這次頒獎典禮以光頭造型連袂出席。這個造型並非個人風格刻意為之,而是因為健康因素造成嚴重落髮問題之下選擇。
被關注的難堪
看到報導的當下,我完全沒在管Will或是Chris,而是想到Jada在台下的難堪處境,感覺喉嚨緊緊的、眼睛像進了沙。我曾經因為類似的問題,被當眾開玩笑過好幾次,完全可以體會那種感受。更何況Jada所在的場合,是眾星雲集的頒獎典禮,所有女明星,或明星的女配偶們,都是盛裝出席。禮服穿搭、首飾配件,化妝髮型,都是時尚界討論的素材與焦點。她並不是因為拍戲需求,暫時做這個造型,而是因為不得已。大家都光鮮亮麗的對比下,她沒有選擇頭飾或假髮,直接以原本的樣貌出場,需要非常大的勇氣。
看影片回放,恐怕這個電影哏當下的反應不熱烈,Chris才要補那句「That was a nice one!」,這對台下的Jada來說根本就是補刀。至今,輿論集中在Will和Chris兩方,而鮮少提出「在台上拿他人的健康問題來開玩笑」這樣公開的歧視的行為,是多麼地糟糕的相關討論。甚至,台灣脫口秀主持人博恩,在臉書貼文文末的那句「我認為Chris Rock今後應該也會謹言慎行,只開沒有雙臂的人的玩笑。」更是令人髮指,只可惜我無法用自己的髮來指。(玩笑只能這樣開,好嗎?)
學生時代,同樣因為落髮問題被當眾開玩笑數次。甚至有不只一次,是同一個人所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他說了什麼。不同的是,一次只有身邊的人聽到,另一次則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到。當時我正在被台上的人cue,問我對這個團體的第一次經驗或第一個印象。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人就帶著笑意在後排說:「當我掉第一根頭髮的時候...」然後手指做出捏著一根東西的動作。台下有很零星的短暫笑聲,而我則是尷尬地僵在座位上。短暫的一兩秒,內心經歷好幾個我的爭戰。其中一個我,很想站起來斥責他:「這個玩笑一點都不有趣,收回你的嬉皮笑臉!」另一個我則是要自己不要這樣做,因為當眾反擊,會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然後大家可能會盯著我的頭看,這是比剛剛那句話更可怕的狀況。這些年來,刻意活得沒有存在感,活動時躲著鏡頭、非必要絕不出風頭,這個時候如果和對方起正面衝突,不就反其道而行了嗎?其實無論是正面或反面的我,除了無盡的困窘,說起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狀況而已,而最後我的回應就是勉強保持微笑,更精確地則是不要讓自己的表情垮掉,然後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站起來回答剛剛被cue的問題。
Jada曾經有亮麗的秀髮,也公開表達近年為此感到困擾,而我則是從青少年時期困擾至今。現在好一些的是,有夥伴幫我掩護。日常的感覺是,如一般人的樣貌走出家門,就有壓力的狀態。有一次剛離開健身房,戴著帽子和知情的朋友短暫碰面。當晚他私訊跟我說,今天說話表情比平常放鬆,我才知道平常偽裝好的我,總是緊繃,總是。
在沒有夥伴偽裝的時期,我感受過許多種目光。健康因素造成的外觀差異被關注的時候,看的人不會笑,因為知道「不應該笑」。也因為知道不應該,那些目光可能會帶著同情、憐憫、驚訝、無奈。眼神是摸不著的,卻有著看不見的重量。認識的人給的重量,比外面那些不認識的陌生人加諸的重量,還要大得多。我不太會注意路人,如果剛好看到各種因為健康因素而不同的人,絕對不會盯著看,而是留意是否有需要協助的地方,沒有的話就不要打擾。對,盯著看就是一種打擾。即是很慢地進步也沒關係,期盼社會能對各種人友善的氛圍能更加普及,我們也只是想和大家一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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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唯有接受所有的自己,我才能被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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