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幸福——愛在黎明破曉時(Before Sunrise)
他們的故事,始於一列疾馳的火車。
疾行的列車車廂裡拱著一座愛情的墳墓。深陷墳裡的怨偶,無奈地毗鄰而坐。做丈夫的兩隻手高舉報紙放在眼前,恰似築起防禦工事。不幸強悍的老婆沒饒過他,幾番舌槍唇劍過後,索性憤怒地扯掉他手中當成銅牆鐵壁的報紙。
隔著火車過道一心想安靜閱讀的賽琳難擋女人發飆的聲浪,只好無奈地起身,走向遠離爭吵的另一端。
她落座的地方,隔著走道,仍然有乘客,是車廂裡另一個捧著書的乘客。那男子問她:「知道他們在吵些什麼嗎?」
她不知道。只知道吵架的夫妻講的是德語。但是,她頓了一下,「隨著夫妻相處日久,彼此的溝通能力會變差。男性會逐漸聽不懂高音,女性則會忽略低音……」
他們的問答模式大抵如此。從眼前事件觸發,一路往下深掘。那種信手拈來的深度,也許來自平日的學養,就像他們初相見時手上拿的書,反映的正是日常的閱讀趣味;但另一種根由,則是天性的聰慧,再加上遇到一個「磁場」相應的人,因此源源激發出的天機與靈感。
電影的故事就此開展。全篇鋪排的,盡是兩人的交談;唯一的變化,只在場景。剛從布達佩斯探望完祖母的賽琳原本要返回巴黎,準備從維也納下車搭機返美的傑西捨不得放下一見如故的賽琳,說服她在維也納一起下了車。
因此場景仍然是單純的,隨著兩人漫無目的地遊逛,鏡頭始終不離維也納。
它是維也納的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兩大元素,一曰單純,二曰浪漫。《愛在黎明破曉時》的單純,讓它在純粹的對談之外,屏除了一般電影起伏迭起的戲劇情節。它的單純,除了場景,還有服裝——兩人都是一套戲服從頭穿到尾。極簡的哲學,還反映在拍攝手法。電影像極了跟拍,似乎是一部攝影機扛著,在「無意」間「相」中了一對好看又登對的男女之後悄然尾隨,遂有如此渾然天成的佳作。
它的浪漫,則建構在兩人於維也納都是異鄉人。遠離原鄉,似乎也意謂著可以暫時擺脫背景,不管是生涯或情感的,因此毫無罣礙地穿梭在夢想與現實之間。
兩人從日落時分走到午夜,再從午夜共渡到翌日的黎明。站在天已大亮的街道,傑西想起了他當天即將飛回美國,想起他寄放在朋友家的小狗,竟爾無限懊惱——他們終究得被迫回到現實。
《愛在黎明破曉時》翻得極美,只是原來的片名「Before Sunrise」—日出之前—恐怕更直白。即使是再相知相惜的美麗故事,浪漫的存在,畢竟只能與現實保持相當距離。日出之後,太陽露臉,被黑暗遮住的現實必然隨之現形。
回到現實的戀人回到火車站,兩人同時還得回到預定的日常。讓人慶幸的是,他們相約半年後在火車站再見。
電影便在這裡戛然結束。
他們會再見面嗎?在約定的十二月十六日晚上六點,九號月臺?你期待的答案會是什麼?
他們終於再見,而且修成正果,兩人結了婚,隨著熱情消逝,兩人愈來愈受不了彼此的惡習,終於變成火車上那對惡臉相向的夫妻,就像傑西畏懼的那樣?或者是他們陰錯陽差地錯過了彼此,從此緣慳一面,只是留下無限的懸念與嘆息,不管是觀眾或當事人?
九年後拍成的續集當然會給我們答案。我在這部無有答案的小成本電影裡卻已看見更深刻的訊息。
童話的動人,雖然多半不切實際,但細想來原也只是許多單純的元素構成。電影如此,生活更是如此。他們會再見面嗎?在約定的十二月十六日晚上六點,九號月臺?你期待的答案會是什麼?
他們終於再見,而且修成正果,兩人結了婚,隨著熱情消逝,兩人愈來愈受不了彼此的惡習,終於變成火車上那對惡臉相向的夫妻,就像傑西畏懼的那樣?或者是他們陰錯陽差地錯過了彼此,從此緣慳一面,只是留下無限的懸念與嘆息,不管是觀眾或當事人?
九年後拍成的續集當然會給我們答案。我在這部無有答案的小成本電影裡卻已看見更深刻的訊息。
童話的動人,雖然多半不切實際,但細想來原也只是許多單純的元素構成。電影如此,生活更是如此。單純的快樂,或許只是來自一席直見心性的對話。更或許,不假詞說,只是素面相見,不僅照見了對方生命最美的那部分,也從而點燃起自身的。
可單純容易嗎?也不盡然。前提還得——在對的地方遇到對的人!